老兵

来，新兵蛋子，把衣服洗洗。

来，新兵蛋子，把被子叠叠。

来，新兵蛋子，把皮鞋擦擦。

新兵夏梁没下连队那阵儿，天天盼着下连队。在新兵连，天天操练。队列、拳术、射击、体能、单双杠、俯卧撑这些本是他喜欢的科目，但这冬练三九夏练三伏的训练，让他不堪重负。特别是一万米武装越野训练，更让他苦不堪言。他想，当初选择当兵是不是错了。人说，当兵后悔三年，不当兵后悔一辈子。夏梁有些后悔了。

连长说，平时多流汗战时少流血。夏梁有一腔抱负，要在部队实现。夏梁知道连长说得有道理，咬咬牙，就撑过去了。拳术射击等科目的成绩他都是一流的。他渴望下到连队，到连队建功立业，因为他的女友等着他立功的喜报。

终于，他等到了下连队的这一天。

一下连队，新兵被老兵呼来喊去的，像个使唤丫头。

老兵名字叫洪文，是三班班长。

老兵洪文告诉他，你别给老子瞪眼，老子刚下连队那阵儿，也是这样。要想当好兵，就得好好学，包括这内务。

老兵洪文是七五年的老兵，是团里的标兵，眼看提干命令就要下来了，上边又来了政策，说提干必须上军校。洪文只是小学毕业，上不了军校。洪文说，他一辈子的愿望就是提干，他提不了干，他心爱的女友就要吹。连长说，想提干？也成。立个二等功就不用上军校了。

所以，老兵洪文做梦都想立功。

新兵蛋子夏梁也想立功。没考上大学那阵儿，他很伤心。他要去当兵。考上大学的女友说，去当兵？也成啊，立个功给我看看。

所以，夏梁要立功的心情与老班长一样心切。

夏梁之所以分配到三班，正是老兵洪文看中了夏梁在新兵连的表现。三班也是团里的标兵，不是哪个人想来就来的。

不久，自卫反击战打响了。

这天，老兵告诉夏梁说，新兵蛋子，想立功吗？想？拿起你的枪，给老子走，去执行任务！

新兵跳起来，“啪”一个立正，拿起56式半自动步枪，跟着老兵去执行任务。他想，立功的机会来了。

老山前线，是茂密的亚热带原始森林。森林里野兽出没无常，蚂蝗蜥蜴毒蛇等对侵入它们领地的人们随时准备发动攻击。在前线，该死的A国佬还埋了很多地雷。行进间，不知什么时候你就踏上了地雷。可谓步步惊心。

“新兵蛋子我给你说，我要提干，立功是我头一份，我得走在前面。”

老兵把走在前面的夏梁一把拉到身后。走在前面的夏梁不服气，又走到了前头。

老兵撕了纸条，在上面写了两个字，说：谁抽到“后”字谁走在后头。

夏梁打开自己抽到的纸条，上面写着一个歪歪扭扭的“后”字。

老兵自己的纸条看都没看，“啪”的一下扔在了草丛里。他在前面端起自动步枪，搜索前进。

新兵夏梁只好噘着嘴警戒跟进。

他们的任务是抓“舌头”。他们面对的，不仅有禽兽蚊虫，还有狡猾的、有着丰富游击经验的敌人，以及，无处不在的地雷。

“老子教会了徒弟，却反过来对付老子。”

老兵骂道。

骂归骂，老兵还是提醒新兵警惕任何一个可疑目标。

老兵猎手一般犀利的目光搜索着任何一个可疑的目标。翻过了五座山，终于，他们发现了一个目标：一个敌兵身旁放着大袋的食品，坐在路口一块石头上抽烟。

新兵发现，在距离目标二百米处，在一处灌木丛林下面，有敌人的隐蔽碉堡。抓住“舌头”的前提是，不能惊动碉堡里面的敌人，要悄无声息。老兵打了手势：二人一前一后，匍匐前进。老兵悄悄地到了目标的身后，一个饿虎扑食锁住了目标的喉咙、同时反剪了目标的双手，夏梁及时赶上，把毛巾塞进俘虏的嘴里，麻利地捆绑了俘虏。

老兵让夏梁押着俘虏沿着来路走在前面，自己断后。

新兵知道，断后是最危险的。新兵坚持断后。老兵低吼了一声：服从命令！

接近国境线时，新兵发现了老兵扔在草丛里的纸条。新兵拾起纸条，正要打开看时，后面枪声响起。追兵到了。

夏梁，快走，我掩护！

老兵这次没有叫夏梁新兵蛋子。他从怀里掏出一封信交到夏梁手里：交给连长！

言毕，纵身跃到一块巨石后面，向后方猛烈射击。

夏梁含着眼泪迅速越过边境线，与前来接应的战友会合。

夏梁回头遥望老兵时，远处传来了老兵的叫骂声和震耳欲聋的爆炸声······

夏梁把老兵的信交到连长的手里。连长打开，里面竟然是老兵要求退伍的申请书。他说，他的女朋友不再要求他转干了，他一复员就结婚。

夏梁打开捡到的纸条：纸条上也写着一个歪歪扭扭的“后”字。新兵一下子坐在地上，失声痛哭！

战后，夏梁把两枚军功章和一束鲜花放在一座墓碑前。墓碑上有着老兵的一张照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