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980年7月3日,学校提前放了假。班主任说,7号就要高考了,同学们要好好休息休息,放松一下,以好的精神状态迎接高考。
说实话,近阶段的学习、复习,确实紧张的要命。颜真卿说,三更灯火五更鸡,一点也不夸张。须知,这次高考,决定着我们的未来。哪怕是考上中专,也算是跳出了农门,吃上了商品粮,端上了铁饭碗,改变了自己一生的命运。
所以,放假以来,同学们不但没有停止学习,反而更加努力了。理一班的语文老师利用晚自习,在操场上举办了高考作文培训班。白天,数学、化学、物理老师也举办了培训班。说是临阵磨枪,不快也光。
我不相信临阵磨枪会有好的效果。觉得自己还可以。再者说,我们班是全县重点班级,我在班里的成绩位次还是比较靠前的。所以,一放假,我就一头扎进了县图书馆,借了全套本《说岳全传》。我要利用这个时间读完这三本小说。否则,高考一结束,我就要回到村子里,开始农村生活。那时,再想到城里来,就不是一件容易的事了。
7月6日前夜,我终于把三本小说读完了。
7月7日,我手持一支笔、一副文具,满怀信心地步入了考场。
我很幸运,我的考场就在我们校区,离我的教室仅一步之遥。所以,我丝毫没有感到紧张。会的,都做了;不会的,也都做了。
考试结束后,我才知道,这年的作文题《画蛋有感》,朱老师在7月5日晚上,反复讲了写作方法。直到此时,我才感到极度懊悔。那天晚上,朱老师注重讲了这道作文的五个写作要点。而我,只写了三个。我初步估算了一下,这篇30分的作文,我得不到20分。分数下来的那天,我发现我的作文得了19分。听过朱老师讲课的那些同学,大都得了25分左右。这道作文题,让我与大学失之交臂。这让我遗憾终生!
带着懊悔,带着失望,我回到了家乡。我想,这辈子注定要成为一个农民了。有同学说,考不上了,再次重来,参加补习班。但我知道家里人多劳力少,复读是不可能的事情。这两年高中,如不是自己成绩出众,如不是大嫂的鼎力支持,父亲是不会让我读高中的。考不上大学,回家“椡牛腿”,是板上钉钉的事。考完试,一回到家,我就当了村组会计,分田分地分庄稼。那时,联产承包责任制刚刚开始,生产队分成了若干村民组。牲口、农具、土地、包括树木,都按照人数分到了村民组。各村组收获的庄稼,自行分配。而我,这个刚刚毕业的高中生,自然成了村民组的会计。
1980年8月初的一个下午,火辣辣的阳光像一个炙热的火球一样照耀在打谷场上,一堆金灿灿的谷子旁边,我用一个笆斗称着谷子。大谷堆的旁边,堆满了一小堆一小堆的谷子。
这时,我看见二姐骑着自行车飞快地到了谷场上。她蹁腿下了车子,说,你的分数挂线了,大哥大嫂让你回城填报志愿。
一时间,打谷场上响起了一片鼓掌声。这些天来,村里人问我考试的成绩如何,我默不作声。我是村中第二个参加高考的人,第一个是彭姓哥哥。文革前,他考上了天津航空学院,成了一位空军军官,成了七里八村人敬人爱的人,备受尊崇。而我,也希望能成为他那样的人。然而,由于自己对于小说的痴迷,考试时失去了好几分,沮丧、懊悔时刻折磨着我。深夜,我望着满天星斗,暗暗啜泣。
这时,我看到二姐拿回来的分数单,泪水一下子模糊了双眼。尽管,我以2分之差,与大学失之交臂。但是,我的分数上一个好中专确是没有一点问题的。这分数,在我们乡,是第三名。那一年,全县挂线的130多人。
我马不停蹄地赶到了城里,到班主任那里领取了志愿书。我把志愿书拿回家给大哥大嫂看了。他们说,这个志愿是决定自己一生前途的大事,要慎重慎重再慎重。他们把我的志愿书拿走了,找老师、同学、朋友参考意见。最后,大嫂根据自己的职业,把第一志愿填上了一所卫校。
我的心里矛盾重重。338分,与大专分数线2分之差!我的数学、语文成绩在班级里也是比较靠前的,满可以复读一年,考上一个好的本科。
我向哥嫂说了自己的想法,他们比较认同。我说,我比较喜欢文学,如果复读,我就改科,学文科。
改科?大哥、大嫂反复想了,说,先别说父亲让不让你复读,就说你改科吧,考不上怎么办?我说,考不上就回去当农民。听了我的话,大哥、大嫂断然决定:我不能复读了,去上学吧!不管怎样,当个医生也是比较体面的职业,人人尊重。
1980年9月的一天,随着汽车的一声长鸣,我坐上了去焦作卫生学校的客车。
那一年,我16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