深秋，牵牛花开

晨起，初升的朝阳把涡河照得波光粼粼，金光灿烂；湿地的芦花摇曳着秋风，发出瑟瑟的声响。疾步行进在涡河岸边的蜿蜒小路上，晨练的人们往来如梭，一片片黄叶随风落下。行进间，眼前突然一亮：一株叶子即将落尽的树上，挂着一朵朵怒放的喇叭花。成片成片的喇叭花，暗紫淡紫的、深蓝浅蓝的、浓粉淡粉的、白里透红的，姹紫嫣红；喇叭形的花与绿色的叶，以及凝聚着阳光的露珠，相映成趣，煞是好看。

我原以为，在这深秋的当下，只有那让人魂牵梦绕的菊花会让我心动，孰知，这一朵朵牵牛花会让我欣喜不已。

啊，喇叭花，是家乡的花。它默默地盛开，默默地凋谢。平凡，无声无息。

从记事起，家乡的田间地头、路边篱畔、沟渠塘边，都有开不完的喇叭花，或粉红，或暗紫，或深蓝，或浅蓝，争奇斗艳。

喇叭花是家常的花，小小喇叭里满满存贮着生活的气息、光阴的味道。每在喇叭花身畔行走，就想起家，想起家乡那盛开在沟渠河畔、田间地头的喇叭花。

在老家，喇叭花不叫喇叭花，也不叫牵牛花，它有一个名字叫“黑白丑”。它之所以有这样一个名字，我想它很可能像农村人对自己溺爱的子女一样，怕儿女不好养活，就起了一个难听名字，那样阎王爷和小鬼们一听这么难听的名字，就不会索取其性命了吧。所以，在过去，农村孩子的名字多为狗蛋、铁锤、碗碴、裤头之类。这样想起来，黑白丑就是农人们最喜欢的花了。

我是农民的后代，所以我也很喜欢黑白丑。黑白丑的花朵在深秋里开放得鲜艳、浓烈、热情、奔放，给遍地枯草、遍地落叶的秋天带来了勃勃生机，让人欣喜若狂。

所以，在涡河漫步的时候，我采撷了几粒牵牛花的种子，拿回家，种在院子里的柿树下、楼顶上的小菜园里，期冀来年牵牛花开。

牵牛花好养活。在农村，一阵春风过后，村落、树丛、菜园、河畔便长满了一丛丛一簇簇的牵牛藤，攀缘着附近的小树、旺草，一直向上，直到秋天来临，直到枝繁叶茂。

果然，中秋节后的一天早上，几株牵牛花爬上了菜园的篱笆，红的、白的、紫的喇叭花次第绽放，楚楚动人。“素罗笠顶碧罗檐，晓卸蓝裳着茜衫。望见竹篱心独喜，翩然飞上翠琼簪”，杨万里把牵牛花比作少女，将牵牛花的形态、色彩、特性刻画得淋漓尽致。

牵牛花开花的过程很奇特，先由蕾头渐渐展开，形成立体的小五角星状，再展开如旋转的风车状，扩张成稍大一点的五边形，最后才形成近似圆的喇叭形花冠，沐浴着晓雾，羞迎着阳光。我在晨曦中呼吸着清新的空气，饱览着绿叶丛中的鲜花，别有一番情趣在心头。

著名京剧表演艺术家梅兰芳特爱牵牛花。他说，牵牛花是勤劳的使者，每天清晨吹响破晓的小喇叭，如雄鸡高歌，催人奋起。他常与牵牛花比赛，看谁起得最早。梅兰芳往往早一步，在牵牛花晨曦开花时，苦练身段。他在《贵妃醉酒》中赏花时做的“卧鱼”动作，就是自己平日赏花时受到的启发。每逢牵牛花盛开，他总是邀请著名画家齐白石、吴昌硕、徐悲鸿、张大千等到家中赏花作画。齐白石画了幅牵牛花送梅兰芳，上面题词“百本牵牛如斗大，三年无梦到梅家”，并说自己画牵牛花，多以梅家牵牛花为“模特”。

牵牛花不仅仅为现代人所喜欢，历代文人墨客都争相为牵牛花创作诗词歌赋。

宋代林逋《牵牛花》诗云：“圆似流泉碧剪纱，墙头藤蔓自交加。天孙滴下相思泪，长向深秋结此花。”是说牵牛花的喇叭口，如流泉喷涌，又似淡蓝色的羽纱剪裁而成。旺盛的藤蔓在墙上互相缠绕。每年七夕织女与牛郎相会，牵牛花一直要开放到深秋，好似牛郎、织女忠贞爱情的象征。

另一首写牵牛花的诗“久盼牛郎牵犊来，天孙隔岸望千回。相思泪化花千朵，飘向人间烂漫开”，也表达了同样的意思。

宋代文同《牵牛花》诗云：“柔条百尺长，秀萼包千叶。不惜作高架，为君相引接。”赋予了牵牛花新的寓意，他把牵牛花搭架攀缘生长，寓意甘作人梯的高尚品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