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上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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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老企”轶事（故事）
岳永赋
四、骑游
说买就买，一辆是在车行买的，崭新的女式车；另一辆却是在修车铺买的，五成新的二手车。老企之所以要买新车，这是疼爱老伴的表现；之所以要买半新半旧的车，这是因为旧车不易丢失。两个人兴高采烈地骑着自行车回来，老企帮老伴把新车提上三楼，放到自己家里；而旧车就锁在底楼的过道里，想来没有人对它感兴趣。老两口计划先逛逛市内的6个区，即金牛、青羊、成华、锦江、武侯和高新区；然后去市郊看看；再后去成都市的第二圈、第三圈走走。有条件的话，还可到香港、澳门、台湾乃至国外去旅游旅游。他俩不是异想天开，也不是好高骛远，只要金钱和身体允许，这些愿望都会一一实现的。
第二天，老企送孙子到幼儿园后，就与老伴骑上自行车，开始周游成都了。他俩考虑，自己属于金牛区子民，就该从家乡起始。听说成灌路旁的金牛宾馆现在可以对外开放，平头百姓也可进去参观、休闲和消费，便决定第一站就是那里。他俩寄放好自行车，便跨进了金牛宾馆大门，值勤的保安没有阻拦或盘问。如果是政要会议，门口值勤就不是保安，而是荷枪实弹的警察了，闲人根本进不去，所以他俩今天来得正是时候。映入眼帘的是一组亮灿灿的金牛塑像，他俩的心潮顿时澎湃起来，因为这是金牛区的象征。宾馆里面有多家风格各异的楼堂馆所和风景秀丽的园林地带，他俩尽情地观赏，但不敢去饱口福，因为这里的东西实在太贵了。这就是他俩的第一天游程，随后又到金沙遗址、杜甫草堂、非遗公园、武侯祠、天府广场、东区音乐公园、动物园、昭觉寺、大慈寺、欢乐谷、华侨城、府河边、锦江岸等名胜四处游玩。老企在山里的单位工作了几十年，这时才把第二故乡的成都市看了个够，大开眼界、大喜心怀。他俩兴趣不减、决心不移，足足奔波了一个多月。
这天晚饭后，老企两口子到外面去散步，又跳了一阵广场舞，较晚才回来。刚走到小区大门口，就见一堆人在议论什么。原来小区里今晚上丢了几辆自行车，那几个偷车贼胆大包天，竟敢在晚上七八点钟就来下手。小区里的租住户（生面孔）较多，而物业人员太少，大门口又没有设门禁系统，所以进进出出的人很难分辨，这就给偷车贼留下了空子。看来偷车贼对小区的情形十分了解，利用众多住户回家看电视这个时间差前来作案。今晚值班的物业人员就是与老企扯过筋的那个小伙子，当时小伙子觉察到有几个人骑着自行车接二连三地出了大门，便拦住最后两个人进行盘问。那两个人说话闪闪躲躲，没有道出一个所以然。小伙子意识到情况不对，便高声叫道：“抓贼啊！抓贼啊……”那两个毛贼顿时惊慌起来，丢下自行车就想逃跑。小伙子没有怯懦，紧紧抓住一个贼不放，直至被拖了好几米远。另一个贼便拿出刀来，往小伙子手臂上戳了几下。小伙子手臂上立即鲜血外冒，但仍然不松手，嘴里仍然高叫“抓贼”。在家的住户们听到叫声便立即赶了出来，齐心协力抓住了这个毛贼，另一个却落荒而逃了。小区业委会立即报了警，又与物管部门共同把小伙子送到附近医院去救治。业委会要求住户们回去看看自家的自行车，如果有丢失的要到物管部门登记造册，一来为公安机关破案提供证据，二来看是否能失而复得。老企急忙回到楼道一看，自己那辆旧自行车果然被盗了，心里有些失落和后悔。所谓后悔，就是应该把自行车寄放到车库里，每月出十来块钱的停车费又算什么……
小伙子物业员的见义勇为精神受到小区住户们的赞扬，也令老企肃然起敬。第二天，老企夫妇买了点礼品，与小区里的其他人去医院慰问那个好小伙。过了一段时间，两辆自行车被追了回来，其余的都为偷车贼立即贱卖了。老企的自行车也没有如愿追回，心里有些郁郁不乐，绝不是心疼那几个买车的钱，而是这辆自行车载着自己游遍了成都市区，功劳不小，很难放下这份情感啊。老伴安慰着他：“这段时间我与你游玩了成都市许多的名胜景点，心里感到很舒畅；但一大堆家务事要做，又觉得时间有点紧张，所以我决定不跟你出去游玩了。你也不必另外去买自行车，就骑我的那辆吧。”老企考虑一下说：“好像我还没把成都市看个够，再把大街小巷转转。如果超市有打折商品，也可以去买点，能省一个算一个嘛。”老伴道：“随你，但要注意安全。中午不能回家，就在外面吃点东西，不要急急地赶回来。还有，一定要把自行车寄放到车库里，以免儿子又说你把车子杂在屋里了。他那天抱怨了两句，你就气成那样子，我心疼……”老企不好意思地笑了笑，点点头，表示同意。
男人骑女式自行车，多年前可能不合时宜，但现在不同了，平杠、弯杠的都不影响男人的形象，也没有人笑话。老企没有这些旧观念，反而觉得骑上老伴的自行车暖意融融，就像老伴跟自己一同去游玩一般。他单车匹马，专找成都市的小街窄巷逛逛，渴了，便打开自带的保温杯喝口水；累了，便在街边随意坐坐；饿了，便到小店里简单吃点东西；遇到有合意的景点，便取出相机去照两张。一天的时光就这样消磨过去，虽然身体有些疲乏，但心情十分舒畅。自然，他并非天天如此，有时也到商场去逛逛。批发市场物资丰富，应有尽有，价格比零售店便宜许多；大型超市商品琳琅满目，任挑任选。这些都是购物者的首选之地，尤其是超市的“打折”活动更适合未上班的人群，这是因为要赶时间和排长队。老企就是闲时之人，但他很少去批发市场，只偶尔赶赶超市的“打折”活动。正所谓：“优惠商品时时有，大腕商家搞竞争。购买必须常用品，排班多是老年人。”老企加入了老年人买散装鸡蛋的行列，排在长长的队伍当中，心里总有些说不清的滋味。站在他前面的是一位着装体面、头发输得溜光的中年人，只听那个中年人自语道：“要不是老婆叫我来，我才不来哩。不过，打折的与不打折的鸡蛋营养都差不多……”又听到后面的几个老大娘议论着：“这家超市的东西信得过，我经常来买……”“反正我们退休了，空余时间多得很……”“排班站队也是打发时间，又可锻炼身体，还省几个钱，何乐而不为哩……”老企听了后没有参言，想来人退休之后以休闲为主，日子就是这么过的。当年在职时的那种作风应该改改，年轻时的火气应该化化，凡事不要过于计较，退一步海阔天空，这才是养性健身的良好心态。
五、聚散
老企那天排队排了半个多小时，终于买到了“打折”鸡蛋，心里十分舒畅，便骑着自行车往回家的路上慢慢前行。路过一段开阔街道，一辆刚刚超过他身旁的红色轿车突然在他前方停下，从里面走出一位西装革履、戴着金边眼镜的男士。还没等老企回过神来，那人便先开口说：“老领导，您好啊！”老企急忙下了自行车，定睛一看，原来是接替自己职位的那个新领导。那人上前几步，握着老企的手，说：“老领导，您身体好嘛……不过，您好像瘦了些。”老企穿的是旧夹克服，骑的是褪了色的女式自行车，与对方相比自觉寒碜，但还是很热情地应酬着，问道：“你也好……单位现在好吗？”新领导摇了摇头，压低声音说：“老领导，这件事……除了我，您是第二个知道。我这次出差就是市政府叫去的，说我们单位地处旅游区，影响环保，必须关闭。”老企虽然退了休，却时时挂念着单位，就连做梦也多是单位中的人和事，现在听到如此说，就像当头挨了一棒，闷了好一阵才吐出几个字来：“这……那……唉……”新领导显得很淡定，以安慰的口气说：“老领导，我理解您的心情……不过，市上说了这次的善后工作必须做好，干部、工人以及农协工都以货币形式买断工龄……”老企点点头，口中说到：“只要不亏待职工就好……只要不亏待职工就好……”新领导见老企的情绪平静下来，便把话扯到主题上，说：“我这次是专程到贵府上拜望您的，不承想在这里遇见您，真是幸会幸会。恭请您偕同贵夫人参加单位的迎春团拜会，退了休的领导成员及中层干部都在应邀之列。敬望老领导届时大驾光临，我到时在那里恭候！”老企欣然接过请柬，表示同意，然后两人又寒暄几句，这才握手相别。
按照请柬上的具体时间和地址，老企夫妇终于找到了那户农家乐。农家乐的大坝里停满了车辆，人来人往，十分热闹。那个新领导站在大门口东张西望，正要掏出手机打电话，突然看到老企夫妇到了，便急忙迎了上去，说：“老领导，我在这里恭候多时了，正要打电话……”老企夫妇笑了笑，也说了几句客套话，便跟随新领导来到了棋牌大厅。大厅里的人大多是原单位的，很多人与老企打着招呼，有几个未搓麻将的还把茶盅端过来，与老企热情地攀谈着。最惹老企夫妇注意的有两个人：一个是赵哥，年龄比老企大点，当年老企由下乡知青转到企业单位时，在知识上曾接受过赵哥的不少辅导，所以老企亲切地称呼他为“赵哥”。这个赵哥多年前就调动到公司，前几年退了休。另一个是老企在单位时的老邻居——吕工会主席的夫人黄姐，也是退休干部。在原单位时，两家的关系处得不错，所以过了一会，老企夫妇便起身分别找那两位拉家常去了。看看赴会的人员来得差不多了，新领导站起身来主持会议，他首先请老企讲话。老企实在推辞不过，只得站起身来讲了几句，其中意思就是怎样支持单位的工作，因为他很明白新领导召开这次团拜会的意图。然后，新领导代表单位党委、行政、工会向大家问好，并提前给在座的拜个新春早年。随后讲到了单位现在的形势，“关闭”是当前的主题，在岗的职工进行“一刀切”，能拿到一笔工龄补偿费；退休的可能不在范围之内，希望退休的老干部、老领导、老工人要想开一些，舒心休闲、保重身体安度晚年。又讲到午餐过后，大家可以打打牌、下下棋、转转公路、看看风景，开开心心地玩一天，到时还有晚饭款待等等。
老企夫妇那天玩得也开心，回家后谈论最多的有两个话题：一个是单位的关闭，听说这次的工龄补偿费十分可观，在职的人感到无比高兴。如果老企迟退休一年或者晚出生十来天，很可能在这次的“范围”之内，就能拿到二三十万元的工龄补偿费。与老企情况相似的也有，有的感到运气不好，甚至还有埋怨母亲把自己早生出两年的这样笑话。但有的却显得豁达，无所谓的态度。老企就属于后面一类，他想自家两口子一个月有几千块钱的退休金，年年都在增加，如果计划好根本用不完，亦可给儿孙留点，还要奢望什么？俗话讲，“是自己的财，坐到都要来；不是自己的财，吞进去也要吐出来”。何必自寻烦恼，何必去钻牛角尖，吕主席的死就是个例子。提起那个吕主席，就要涉及第二个话题了。话得从多年前说起，当时的赵哥与黄姐是一对恋人，由于两人的家庭成分“高”，双方的父母都极力反对，怕今后出生的娃娃更受社会歧视。再者，黄姐是单位的“下放”回乡对象，有人向她透露信息，如果能与赵哥断绝恋爱关系，另外找一个家庭出生好且有职位的人结婚，她就有可能继续留在单位。黄姐在痛苦中挣扎着，最终抛弃了赵哥，与吕主任结了婚。多年后，吕主任高升为单位的工会主席，黄姐也当上了财务处的副处长。而赵哥也终于从痛苦中走了出来，凭着自己的努力，成为一名有分量的技术干部，但最后无奈地与一位患过癫痫病的女子组成了家庭。再后来，赵哥调到了上级的公司部门，前几年退休，退休金要比原单位拿得多。与此同时，吕主席也办了退休，但退休金每月少得可怜。两人的退休金相比，真是天壤之别，所以吕主席气得不得了，常常一个人在屋子里踱着步，嘴里不断地怨这怨那，频频对人讲道“他老赵原来是我的下属，现在的退休金比我多一倍，这就是事业单位与企业单位的差别啊！天下不公，何以安民？”关于吕主席的死有这样传言：一天吕主席与黄姐在转耍途中，忽觉身体不适，忙到医院就诊，竟不治身亡。对此情况，有人说吕主席是被赵哥气死的，但老企却不认同。老企认为吕主席本来身体不太好，加上几十年的烟龄、酒龄，很可能是这些方面的原因吧，不过吕主席患得患失的心态是不可取的。
老企夫妇还生出了另外想法，那就是黄姐现在是单身，巧的是赵哥最近死了配偶，也是单身，能不能撮合他俩寻回当年的感觉、圆年轻时的美梦、过好剩下的晚年生活呢？于是，便兵分两路进行游说，老企去找赵哥谈心，老伴到黄姐家里进行试探。其实，黄姐这方面倒没啥，因为她觉得这辈子最对不住的人就是赵哥，所担心的是赵哥还会不会理她。果然，赵哥仍然没有解开心结，当面就回绝了老企。老企显得很尴尬，但不气馁，从当年的时代背景到今天的盛世开明来开导赵哥，还把赵哥带到老年人相亲现场去体验生活。赵哥在老企的撺掇下，勉强去了人民公园的相亲现场，去了几次也没有合意的，因为他心中装的也是黄姐。其实，老企早有思想准备，即使赵哥有相中的，也会想方设法去干扰，不让其成功。看看火候到了，老企便说了一句民间俗语来点醒赵哥：“东选西选，选个漏灯盏；千个万个，不如第一个。”功夫不负有心人，赵哥、黄姐在老企夫妇的撮合下，最终结成了伉俪。照理，“夕阳红”一般不举办婚礼的，但赵哥和黄姐却大办起来，双方子女并以钱财支持。婚礼上，老企兴高采烈地发了言：“赵哥、黄姐的最终结合，彰显了我们社会的进步、盛世的和谐、人民的安康！”
六、回归
话说回来，单位关闭的消息不胫而走，没几天小区的人都知道了。知道在岗人员能拿到几万乃至几十万元的补偿时，大多数人心里感到不平衡，七嘴八舌地说：“我们在单位干了几十年，没有功劳也有苦劳，没有苦劳也有疲劳嘛……”“我们这个年代的人，过去领的是低工资，现在拿点退休稀饭钱；他们倒好，不但近几年的收入高，还碰到这样的好运气，唉……”“咳，这就是前人栽树后人乘凉，该他们笑嘛……”老企对于这些闲言闲语不愿去参与，也不愿去作过多劝解，因为他明白“不在其位不谋其政”的常理，说不定还让别人挖苦几句岂不是自讨没趣？在小区大门口，人们买菜回家或晚饭后出去散步，差不多要在那里的石凳子上坐坐，天南海北地吹着牛。有人把这里比作“消息”的集散地，万事通者可以在这里大显身手，散播新闻；孤陋寡闻的人可以到这里来听一听，收集信息。人们在议论中，似乎意识到老企是他们这群人中最亏的一个，因为他是单位的第一把手，就是这么点的时间差，而让几十万元钱“泡汤了”，你说他咋个想？于是，人们开始同情老企，关心者说：“老领导，要说我们这些退休人员吃亏，你才是最亏的……”老企听了，笑了笑，没有应答。关心的次数多了，老企心里总有些不自在，很少在大门口停留，便到后花园健身去了。所谓后花园，就是小区的一处休闲之地，里面种植了一些花草树木，被老企“吊过”的那棵白果树亦在其中。前段时间，社区来这里安装了健身器材，有滑梯、漫步机、扭腰器、太极推揉盘和乒乓台等等。老企站在漫步机上甩着腿，正悠闲自在，没想到竟来了几个退休职工，仍然把那些“关心”的话儿说了又说。老企的耳朵里装满了这些言语，突然意识到是不是这些人要把自己当枪使，去为他们争到一些利益呢？不行，自己是个共产党员，就应该站在党和国家的角度去看待问题，万万不能引起社会的动荡、人民的不安。于是，他露出笑脸，以开导的口吻说：“退休人员的主要任务就是保健身体，多拿几年社保金。即使拿更多的钱，我们每天也只能简简单单地吃喝，吃喝得太好了反而对身体不利。俗话讲：“命中只有八角米，走遍天下不满升。”
春节到了，老企的女儿女婿带着孩子回到成都过年，加上儿子的三口和老企夫妇二人，全家八口人聚个大团圆，可谓真正的天伦之乐啦。老企家的年夜饭，没有像某些家庭到饭店去包席，而是在家里自备，这样觉得更有年味。全家人喜气洋洋地吃完了年夜饭，老企没有争着去刷碗刷锅，而让儿女们自行操作。人多力量大，两对小两口几下就把一大桌子碗筷洗刷得干干净净，又把地板拖得精精光光。老企拿出两个红包，分别发给两个孙孙作为压岁钱，两个孙孙兴奋得把老企叫了个欢。看看离春节联欢晚会开始还有一段时间，大家便坐下来谈着心。女儿第一个发言：“爸，你们单位关闭，听说最吃亏的是您……如果迟点退休，那就可多拿二三十万元……”老企摇摇头，笑了笑说：“说不上吃不吃亏，政策管到的……”儿子接过说：“要说政策，爸就是一个‘政策专家’……爸当年的职务相当于县团级干部，要是不死搬政策，说不定我早就坐在事业单位的办公室里，而不是现在东打工西卖力了。”母亲忍不住开口了：“儿子，你不要这样怪你爸，你爸当年坚持政策是正确的。你看那些瞎搞的人，不是‘双规’就是去坐班房，有什么好？”老企闷了一下，说：“儿子，我知道这辈子亏欠了你……我与你母亲早就商量过，我们手头上只有十来万块钱的积蓄，那就给你拿去作按揭房的首付款吧。”儿子听了后忙笑着说：“当儿子的就笑纳了。”女儿突地站了起来，说：“弟娃，不能要，这钱留着给爸妈养老……我们给你二十万。”“好，我不要父母的，就要姐姐和姐夫的。哈哈……”女儿又说道：“外人都说成都是个来了就不想走的地方，我是个土生土长的成都人，当然更舍不得离开啦。所以，我们也准备在成都买套房子，就在这里发展事业。”听到女儿这么说，老企高兴得不得了，连连说道：“我支持，我支持……”
过后几天，老企的女儿女婿如数拿出二十万元，为兄弟支付了按揭房的首付款，也为自家购买了一套期房。就在龙年元宵节的前两天，成都市的电视、电台、报纸等媒体就报道了成都市北城改造的讯息：“打响旧城改造的攻坚决战，办好最大规模的民生工程。成都全面拉开‘北改’工程大幕。”听到这样的喜讯，整个成都市沸腾了，尤其是北城的居民，更为改变落后的居住环境而兴奋不已。老企所居住的这个小区也在沸腾之中，因为处在北改的范围之内，大家都为成都的巨变感到高兴。就是儿子思想上起了疙瘩，他后悔去买了按揭房，因为他们的户口在这个小区，如果自己在外面买了房子，到拆迁时政府依人头安置怎么办？因此，他对老企说：“爸，我们三人的户口在家里，政府肯定会考虑的。我想把按揭房退了，付点违约金也没有啥，免得到时麻烦？”老企却不同意，说：“退什么……我们小区这种情况又不只你一个，何必耍这些小心眼？国家有政策管到的，有你的就要，没有就算了。增广上有句名言：良田万顷，日食三餐；大厦千间，夜眠八尺。还有‘命中只有八角米，走遍天下不满升’，何必强求哩？”对于老企连珠般的说教，儿子没有与老爸力争，便转移了说话对象：“姐姐、姐夫，这首付款是你们出的，你们表个态吧？”“就依爸的。”见女儿女婿站在自己一边，老企显得很高兴，说：“现在离元宵晚会还有一段时间，我来讲个故事，你们听不听？”两个孙孙叫得更欢：“要听，要听，爷爷快讲，爷爷快讲！”老企清清嗓子，说道：“从前……”小孙孙接口说：“我知道，我知道：从前有座山，山上有座庙，庙里有个老和尚，老和尚给小和尚讲故事。讲的就是从前有座山……这个故事我听厌了，不听，不听！”老伴制止道：“莫乱吵、莫乱吵，爷爷讲的不是这个故事……”老企笑道：“我讲的是《两颗珍珠》的故事”。老伴又道：“你们四个当大人的也过来听听！”
老企清清嗓子，呷了一口茶，正儿八经地开始讲了：从前……不，古时候，有两个分了家的穷人兄弟，虽然整天地拼命劳作，但还是维持不了一家人的生计，有上顿无下顿的。一天，两兄弟进山打柴，看见一个老婆婆绊倒在山沟里，急忙将老婆婆救了上来。老婆婆很受感动，说：“你俩真是好人，谢谢啦！”两兄弟异口同声道：“老吾老，以及人之老；幼吾幼，以及人之幼。”老婆婆显得很惊讶，问：“你俩读过古训？”“小时候读过，由于家道中落，父母双亡，便辍学了。”老婆婆叹了口气：“唉，看样子你俩应该成为国家栋梁的……这样吧，我送给你们两颗珍珠，以助你们继续读书，将来好考取功名，为国家为人民效力。”两兄弟起初不愿要，后来听说有利于读书便接受了。老婆婆嘱咐道：“此珍珠有奇特功能，将它放在米缸里，到时会产生八角白米，取走后，一个时辰又可恢复原样。只可细水长流，不可巧取豪夺，切记，切记……”老婆婆说完话，便脚生莲花，升至空中，飘飘离去。两兄弟一望原来是观音菩萨现世，便连连磕头拜谢。回到家里，各人将此事告诉了自己的妻子，真是皆大欢喜。弟弟是这么安排的：半日劳作半日读书，每天只取八角白米，始终坚持细水长流，生活虽然简单，但一家三口过得滋滋润润。一年过后上京赴考，果然得了功名，并做了一方清官。在他到任那天，那颗珍珠顿然光华四射，腾空而去，弟弟一家跪地拜送。而哥哥却在半年后倒了拐，一来觉得读书太累，失去了恒心，二来他采纳了老婆出的馊主意。于是，他不劳作也不读书，而把全部心思放在那颗珍珠上，每隔一个时辰就去取八角米，一天要取十二次。几个月后，他家的屋子堆满了白米，但那颗珍珠的光泽愈来愈淡，体积也愈变愈小。终于有一天，那颗珍珠突然爆炸了，点燃了房屋，烧毁了白米。哥哥两口子竟不顾性命，跑进屋内抢救白米，结果被烧死在熊熊的烈火里了……
老企的这个故事讲完了，大家听得静声屏气，若有所思。只有小孙孙似懂非懂地问：“奶奶，那颗珍珠为什么要爆炸呢？”奶奶摇了摇头说：“唉，珍珠太累了……被哥哥两口子压榨得过头了，实在承受不了啊……”老企接过说：“我们的国家犹如一颗珍珠，如果有人巧取豪夺，贪污腐败，这颗珍珠也会失去光泽的，国力也会衰竭的；家庭亦可比作珍珠，如果计划不周，不同心同德，珍珠也会褪色，家庭也会分崩离析的。”这四个“中字辈”听完后说道：“爸，我们一定会记住这个故事，一定会记住您老人家的教诲，一定会珍惜爱护这两颗珍珠的。”
此后，老企将儿子换下的旧电脑利用起来，开始学习敲字，时而写点小文章，歌颂“北改”，歌颂成都的好人好事，歌颂党和国家的方针政策。前段时间，社区党委下达指示，各个小区的党组织要进行换届选举。老企所在的小区党员较多，须建立三个党支部和一个党总支部，经过全体共产党员的无记名投票，老企当选为本小区的党总支部书记。老企明白，此书记非彼书记，若是单位上的书记则有权有薪，是谋生的职位；然而本小区的书记却没有半点含金量，只不过是尽一个共产党员的义务而已，但他很乐意地接受了，决心全力挑起这副重担。总之，老企在新的环境中似乎找回了当年的感觉，燃起了火一般的工作热情，真正找到了自己退休后的人生价值和社会意义。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