巴山岁月录
——回顾在革命老区平昌扶贫支教的日子
李宗明
十三、与贪官打交道很累(下)
20多天后,德胜中学的材料寄到了,我打电话告知李万银,他叫次日早上8点半给他送去,但第二天早上我按时赶去省教育厅见他却吃了闭门羹。一问隔壁办公室的人,才知道他头天下午就去外地开会了。我本待将材料交肖二哥转递,偏偏那段时间他犯了青光眼住医院了。过了大约一周左右,我终于再次与李万银联系上,他仍然叫次日早上8点半将材料送他办公室去。令人气恼的是,第二天早上尽管我提前一刻钟赶到教育厅,却又听说他刚刚坐车外出了,啥时回来不知道。我立即拨打他的手机,却始终无法接通。直到好些天以后,我终于再次和李万银联系上了,他告知次日早上8点半他肯定会在办公室等我。
但我对他已经不敢放心,决定次日起个绝早去他办公室外堵他。那天早上我7点过几分就赶到省教育厅,没料到李万银居然先到了。见他的办公室里亮着灯,门虚掩着,我急不可耐地上前敲了两下便推门进去,无意间看见一个身材瘦削,穿著一身劣质西装的中年汉子,正在往李万银的衣袋里塞一个厚实的牛皮信封。李万银见我突然推门进去,先愣了一下,紧接着便非常生气地大叫道:“哪个喊你这么早就跑起来了嘛?咹!”“我怕你又要外出开会,所以就早点来了”。我其实是实话实说,但李万银却不接受我的解释,恨恨地瞥了我一眼,说:“硬是遇到鬼了哦!清早八晨的,你简直是在给我添乱嘛!”趁我和李万银搭话的功夫,先前那个人赶快悄悄溜出了办公室,看得出他也是来求助于李万银的。李万银接过我递给的材料,随便瞟了一下就扔进了文件筐,然后面无表情地说了一句“你回去等消息吧”就不再理我。
大约两周以后,我忍不住又给李万银去了电话。这次还算不错,他很快就接听了,并告知德胜中学的维修资金已于日前汇出,我本想再问他具体给了多少资金时,他已将电话挂断。10来天以后,平昌方面给我来电表示感谢,说德胜中学先后收到两笔汇款,一笔汇自省财政厅,5万元;一笔汇自省教育厅,3万元。我一听顿时气不打一处来:这个李万银太作弄人了!说的30万元应该没有问题,结果才给了3万元,而且还让我跑了那么多冤枉路,看了他那么多白眼,这个混账东西!
不久后我前去探望刚出院在家休养的肖二哥,他告诉我李万银出事了,据说是有严重违法乱纪行为。听到这消息我一点儿也不惊讶,认为这完全是意料中的事情。我趁机将自己和李万银打交道那两个多月的遭遇向二哥述说了一番。二哥说李万银平常确实比较忙,因为管的项目多,每年从他手里进出的经费多达数千万元,有求于他的人很多,他咋个会不忙嘛?说到我送李万银的那些东西,二哥笑道:“你也太小看他了,他还会缺你那些东西?别人都是送‘软件’给他,一个大牛皮信封里面装的就超过你我1年的收入,你送的那些东西既打眼又不值钱,他咋个会看得起。”经二哥这一说,我便确定了那天早上看见那人塞进李万银衣袋的那信封所装内容。
又过了不久,李万银的“事迹”见诸报端:以权谋私索贿受贿共计190余万元(若以当前物价水准计算超过千万元),同时还从他家里搜出茅台、五粮液等名酒200多瓶,名烟百余条,此外还有不少名贵补品。作为身居要职的国家机关工作人员,以权谋私到了无所不用其极之地步,本该严惩,但鉴于李万银在有关方面去抓捕他之前主动投案自首,且认罪服法和退赃表现比较好,故获得从轻发落,被法院判处有期徒刑13年。
这就是手握实权利令智昏的贪官们自找的结果,笔者在此规劝那些还在蠢蠢欲动者要牢记“手莫伸,伸手必被捉”这句名言。
十四、送人一鱼不如授人一渔
经过我的红颜知己张丹精心运筹全力以赴,在省农科院相关朋友的无私配合下,专门为平昌县贫困山区农户举办的食用菌种植培训班如期顺利地在省农科院开学,平昌县前来参加培训的学员共计26名,多半是20-30岁稍有文化的年轻人。据他们说还有很多人想来,但因为家里走不开,加上路途遥远,因而只有等他们这些年轻人学懂了,再回去教山乡那些有志发展食用菌种植的乡亲。
令我特别感动的是,在10多天的时间里,张丹和她的朋友们不仅亲自为培训学员们授课,演示,而且还承担了这26个学员的全部资料费和食宿费。与此同时,张丹告诉我她还利用晚上时间在赶写一本题为《食用菌种植答疑》的书,估计再过月余就将脱稿付印。待书正式出版后,她准备赠送平昌县100本。
在培训班开课期间,我也去听了几节课。这几节课对我来说真正是受益匪浅,让从小就喜爱种植的我懂得了一些关于微生物的繁殖条件,以及草菇、香菇、白蘑菇、金针菇等食用菌所需要的不同菌棒和生长环境。平昌来的那些年轻学员们更是个个听得津津有味,聚精会神。应该说这26个学员都是聪明人,他们知道参加这个培训班对他们今后的脱贫致富至关重要,在和我交谈时他们都深有感触地说:“李书记,真的太感谢你和张教授了!这个培训班所发挥的作用,比你们直接给我们每个人发几万元钱还有用。”
我觉得这些年轻人的观点非常正确,正所谓“送人一鱼不如授人一渔”,掌握了一门谋生的实用技术,的确比拿到一笔现金对以后的生存之路影响更大,更久远。后来的事实也证明了这一点,因为这26个学员回去后不过3年,就使整个家族脱贫致富,其中5个人家里还添置了汽车或是摩托车。
12天的培训结束后,我们又带学员们参观了省农科院微生物研究所种植和保存的许多植物和菌类标本。学员们离开成都的前一天,我开上处里的海狮面包车,张丹和她的两位同学也分别开上自己的私家车,专程送学员们前往浙江省来川发展的食用菌种植户在双流县兴办的食用菌种植基地,眼见那成片茂盛生长着的鸡腿菇、茶树菇、花菇等食用菌,再听浙江种植户讲解他们种植和销售食用菌的体会和年收入,年轻的平昌学员们简直有些按耐不住了,他们个个摩拳擦掌,恨不得立即回到家乡甩开膀子大干起来。
眼见培训取得了圆满的效果,我和张丹及她的同学们都会心地笑了:我们一段时间以来的辛劳总算没有白费功夫。
十五、长卿山上遇险记
食用菌种植培训班的学员返回平昌约摸1个多月,我先后接到他们好多个电话,有报喜的,有报忧的,也有咨询问题的。刚好这时候张丹撰写的《食用菌种植答疑》一书已经正式出版,我于是将平昌学员们回去后在菌类种植方面遇到的问题告知她。责任心很强的她决定去学员们的种植现场看看,顺便将赠送平昌的100册书带去。
为了不给县里添麻烦,我们未向县里要车,而是隔日去北门梁家巷客运中心搭乘开往平昌的长途客车。那是9月上旬一个艳阳天的早上,我们登上了原定于8点10分发车,结果磨蹭到9点半以后才开动的,载客45位的“亚星”大客车。一路上,我感觉那客车好像有啥毛病,速度稍快噪声就特别大,而且运行得不太平稳。下午1点过,我们开始翻越梓潼县境内的长卿山。那原本不算太高的山(海拔仅800多米)却让那“亚星”客车使出了吃奶的劲,司机基本是用1、2档在驱动着客车挣扎向上,跟在后面的车都嫌我们的车速太慢,都鸣着喇叭接二连三地超过我们绝尘而去。就在我们快要到达山顶,乘客们被颠簸得昏昏欲睡的当儿,猛然间一声巨响把大家吓得灵魂出窍,那客车的底盘好像被啥东西剧烈地撞击了一下,整个车身摇晃着往前冲了冲便熄火停下了。那黑瘦的司机赶忙拉紧手刹推开车门跳下去查看。大约两分钟后,他一脸沮丧地上车来告诉大家:客车的传动轴断了,走不了了。
乘客们一听全炸开了锅:在这前不靠村后不靠店的荒山野岭上发生如此严重状况,怎么得了!说起来长途客车可随身携带不少维修备件,但那体型巨大异常沉重的传动轴是绝难有车作为备件随身携带的。眼下我们这辆倒霉的大客车,脱险唯一的出路就是尽快向有关修理厂家求救。在乘客们闹哄哄的议论声中,那客车司机先后往梓潼县城、绵阳市和成都拨打了好些个电话,但都由于山上的信号不好而无法接通。过了大约1个多小时,他终于和成都的一家客车修理厂联系上了。还算不错,这家修理厂答应尽快派人带上传动轴赶过来抢修,但估计最早也得在傍晚7、8点钟才能赶到,也就是说,我们至少还得在山上等待4个多小时。
那天预报的最高气温是32摄氏度,虽然不算很高,但在下午3点过,在没有任何遮掩的山坡上,乘客们还是感到又热又渴。最可恨的是山上那数不清的“墨墨蚊”,一旦谁稍有出汗,它们便会群起而攻之,直将人身上的裸露部分叮咬得犹如癞疙宝的皮肤一般,恶痒难耐。眼见四周的荒坡上不见人迹,更无住家户,加之听两个年龄较大的乘客在悄悄议论说,前两年长卿山上的土匪活动还很猖獗,我顿感那样傻等下去不是办法,万一真的出现啥不测,我咋好向张丹的亲属交代?我于是决定向平昌县委呼救。
也幸亏临行前一天,我借用了我家小妹新买的诺基亚手机,于是拨通了平昌县委办公室的电话,可奇怪的是那边始终无人接听;拨响候书记的手机,回答是“已关机”。再拨打县扶贫办主任李天寅的手机,总算联系上了,却原来那天县委县政府和各部门的主要领导都在南江县参加巴中市扶贫工作会议。那李主任真够哥们,他听说我们的情况后,当即叫李大胜从南江县城赶往梓潼来接应我们。那时候从南江县到梓潼县一路是曲曲弯弯长达430多公里的山区公路,技术最好的司机也需要7个多小时才能跑完全程。让大胜兄弟如此辛苦,我实在是不得已而为之。
在蚊叮虫咬加上无聊饥渴的等待中,天渐渐黑了下来。上山的车越来越少,四周除了几个抽烟乘客烟头上那若隐若现的亮点外,便是死一般的黑暗和沉寂,让人感到阵阵莫名的恐惧。直到晚上8点过,成都那家讲信誉的修理厂载着新传动轴的小卡车,终于在大家望眼欲穿之际,风尘仆仆地停靠在我们的客车后面。
我问那3个从成都赶来的修车师傅大概需要多长时间能修好,其中一个年长的一边往客车下面铺垫子一边说:“现在还说不清楚,顺利的话一两个小时,不顺利的话根本就修不好。”我一听这话,不由得为其他40多名乘客的处境感到担忧。因为从时间上算,李大胜的车再有两个多小时就该赶到,我和张丹就可脱离险境了。可剩下的40多名乘客呢?如果客车真的修不好,他们就只有在那黑黝黝的山上,在饥渴和恶蚊毒虫的不断进攻中过夜,其惨状将是不言而喻的。
就在我独自在那里杞人忧天的当儿,站在我和张丹附近的两位年轻女乘客中的一个突然间大喊道:“哎呀,有‘梭老二’(巴中当地居民对蛇的称呼)从我脚背上跑过去了!”她一边尖叫着,一边拉着同伴狂奔到公路另一侧。她凄厉的喊叫声将我和周围的几个乘客都惊出了一身冷汗。我们借着修车师傅那电瓶灯射过来的雪亮灯光,看见距我们5、6米开外,有一条粗壮的,长约1.5米左右,呈黑褐色身上有暗红环状花纹的大蛇吐着信子,飞快地蠕动着窜进了稍远处黑暗的草丛里。在大家七嘴八舌的议论声中,两位受到惊吓的女乘客忍不住相互拥抱着抽泣起来。也难怪她们会吓成那模样,她们都赤脚穿着凉鞋,那大蛇就从其脚背窜过去,如果她们被蛇咬了,在那没有任何救助器械和药物的荒山上,其后果真是不堪设想。
值得庆幸的是,夜间10点过,那换上了新传动轴的“亚星”客车终于再次启动。我们告别了3个救星般的修车师傅,离开了苦苦守候7个多小时的那片荒原,越过长卿山顶峰,朝着盐亭县城进发。前行了大约1个小时,李大胜来电话了,说他已经到达盐亭县的富驿镇,而我们的客车当时也正在穿越灯火阑珊的盐亭县城区。李大胜于是和我约好,他在富驿镇三叉路口的一棵大黄角树下等我们,因为那是我们的必经之路。又前行了20多分钟后,我远远就看见李大胜的“三菱”越野车亮着双闪灯停在那棵大树下,我和张丹都不由得长长地舒了一口气。
告别了那不走运的客车师傅,还有一起度过惊魂15小时的同车乘客们,我和张丹坐上了舒适的“三菱”越野车。心细的李大胜知道我们当时是又饥又渴,忙着递水给我们喝,拿面包给我们吃,接着他不无抱怨地说:“我的书记哥吔,哪个喊你们去坐长途客车嘛!你们这么重要的两个人物,打个电话来,县里还会不派车去成都接你们么?”我知道大胜确实也累坏了,便顺着他说:“下次一定不赶客车了,一定给候书记打电话要车。今天实在辛苦你了!”那李大胜是个爽快人,听了我的话他毫不掩饰地感叹道:“不瞒你哥子说,今天这一趟硬是把我整到住了,比跑一趟成都还要累得多。”
说话之间,我们已经进入南部县城,当时已是次日凌晨1点过。我们在那环境相当不错的“南部酒家”住下后,又去酒店的露天酒吧喝了半个多小时的夜啤酒,随即回房间直睡到早上9点钟才起床。早餐后,我们开始了这趟出差的最后200多公里的旅途,于下午1点过进入了主街正在拓展改造的平昌县城。
十六、大山里的鸿门宴
到达平昌的隔日是星期天。我和张丹刚去县委小食堂吃过早饭,县扶贫办苟义才副主任和县委办秘书文峰就来约我们去六门乡钓鱼。还是初到平昌时,我就知道文峰、苟主任、李大胜和方兵他们都是钓鱼爱好者,对于我这个老资格钓翁来说,这简直就是他乡遇知音。因此7月底那次去给平昌送救灾款和救灾物,我就带去了不少钓鱼的行头,并且和文峰、李大胜等去白衣渡口边钓过一次鱼,收获颇丰,垂钓的瘾头从此又上了一个档次。
这天我们去的六门乡真个是山清水秀,紧靠那僻静的山间公路旁,有一条宽约20米,掩映在绿树和竹林丛中名为坦溪的小河。坦溪是巴河的支流,水质上佳,水流潺湲,有不少可供垂钓的回水凼。听文峰说那河里盛产金甲瘦身的野生鲫鱼,此外还有大口鲇和鲤拐子等等野生鱼。我们撒下“窝子”不久,就见水面不停地冒起泡来,那是鱼群开始抢食的征兆。我们于是纷纷抛下挂有蚯蚓或是饭粒的钓钩伺候。还是李大胜的手气好,不过两分钟,他就率先钓起一条约莫5寸长的金晃晃的鲫鱼,紧接着文峰、我和苟主任也都“开张”了。一旁的张丹不会钓鱼,她就站在我们背后帮大家计数,看看谁是真正的垂钓高手。
接近正午时分,我们带去的两只大塑料桶里已经多有斩获,其中我钓到的1条金甲红尾小鲤鱼最是醒目。就在大家兴高采烈继续垂钓的当儿,公路上一辆“雅马哈”摩托车“嘎吱”一声停下了,骑车人一边大声地招呼苟主任他们,一边顺着斜坡来到河边。待看清来人面目,苟主任忙向他介绍了我和张丹,同时告知我那是六门乡到任不久的陈乡长。那陈乡长大约三十六七岁,长有一双狡黠的三角眼,他讪笑着说他刚从县城返回,在公路上看见了李大胜的越野车,并且发现了在溪边钓鱼的我们。他听说我是省里派去平昌县帮扶的县委副书记后,表现得极为恭谦和热情,诚恳而执著地邀请我一定要去乡里“视察”。我原本钓兴正浓,不愿意中途罢手,但想到我去平昌挂职已经半年多了,还没有去过六门乡,如今新任乡长当面再三诚邀不好推托,加之李大胜又在一边大叫“蚊子咬得遭不住”,我于是决定收杆随陈乡长去乡里看看。
那六门乡是当时平昌除了千秋乡以外另一个特困山乡,乡街上的房舍全都破旧不堪,乡政府所在地不过是两间土坯房,里面的办公用具陈旧而简陋,那情形确实让人同情。在乡政府座谈了约莫一个小时,有办事员来通知午饭准备好了。因为我招呼在先,故那顿午饭很简单,一盘青椒肉丝,一盘油炸花生,一个麻辣豆腐,一个素炒莲花白,再就是一大盆用我们钓获的鱼熬成的鱼汤,主食是南瓜干饭。本来说好不喝酒的,但那陈乡长执意打开了一瓶“小角楼”,说是无酒不成敬意。
不料就是这样一顿午餐,却让我背上了黑锅。那是两个多月后,我陪同澳大利亚专家前往平昌评估将接受澳方援助的医院项目,在会谈休息的间歇,一向幽默风趣的县委书记候必贵冲我说道:“我说李书记,你那次在六门乡吃的那顿午饭太超标准了哦!”我一听他话中有话,忙问就里,才知道9月那次去坦溪钓鱼几天后,我和张丹坐李大胜的车刚回成都,那陈乡长就拿着一叠收据去县委报销,说是招待县委李书记和成都科分院张教授产生的费用。县委办程主任见金额较大,拿不准,就去请示候书记。
侯书记一看,顿生疑窦:在那穷乡僻壤,一顿午餐竟会用去2200多元?刨去两条中华烟1200元(陈乡长谎称是作为礼品送我了),一瓶“五粮液”600多元,剩下的便是将近500元的餐费。侯书记很清楚,在那条件极其有限的贫困山乡,在任何餐馆里,七八个人吃一顿最奢华的午餐也就200元左右。这近500元的餐费从何而来?再说侯书记他知道我不抽烟,陈乡长咋会买烟送我?他于是叫来苟主任和文峰了解细节,才知道那些费用是陈乡长胡编乱造的,他想借招待我的名义小捞一把。
这陈乡长真个是贪欲太盛,钱迷心窍,他竟然没有想到我后来还要多次去平昌,没有想到苟主任和文峰等会为我作证,也没有想到当时平昌县委的干部多半都是明白人。得知我又回平昌了,贼眉鼠眼的他连夜提着礼物赶来向我赔罪。我没有让他进门,只提醒他为人别做亏心事;作为贫困山乡的领导干部,言行更要讲良心,否则迟早要“翻船”。那陈乡长当时真个是唯唯诺诺,颇有悔改之意。但不知他后来是否真的改邪归正了?
十七、我当了一次代驾
在平昌逗留期间,我和张丹在有关人员的陪同下,去实地逐家逐户检查了那些发展食用菌种植农户的场地、菌种、菌棒等等,一发现问题,张丹就现场予以指导和纠正,让那些种植农户们获益匪浅。
一天中午,县教育局罗局长带着地处偏远山区的镇龙中学的黄校长来向我报告:学校食堂日前突然垮塌,险些压死几个学生。现急需向省里申请一笔维修资金。我接受了镇龙中学附有几张照片的申请报告,决定尽快回成都疏通关系要钱,次日早上便去向县委侯书记辞行。侯书记说:“李大胜正好要去成都补牙齿,你坐惯了他的车,还是让他送你们吧。”
可那天早上我见到的李大胜与平常大不一样,一副睡意惺忪的模样。我问他是否因为牙痛没有睡好,他说昨夜确实没有咋个睡,牙齿痛是个原因,更主要是外地去的几个朋友约他打麻将,一直到天亮前方散。我一听心里有些犯叽咕:似他那样的精神状态,能够完成600多公里的驾驶任务吗?前天刚好听文峰说,不久前县农牧局的一个司机因为打夜麻将没有休息好,第二天在送省里的3位客人回成都的路上,在一个急弯处钻进了停在路边一辆大卡车的尾部,造成3死1重伤,丰田越野车报废的惨剧。
那李大胜是个绝顶聪明的人,他立即就看出了我心中的疑虑,当即抖擞精神表态说:“你哥子尽管放心,我负责把你和张教授平安送回成都。那路我已经跑了不下100回,闭着眼睛我都随便开。我不是那种菜鸽子司机,熬了夜就不能摸盘子。”
眼见李大胜信心十足,再看看他那壮实的身躯,我于是放松心情坐上了副驾位置。车到巴中,我们获知仪陇、南部一线路面有大面积塌方,不能去,必须改道走渠县、南充、蓬溪一线回成都。但走这条路线需绕道近80公里,且多山路。那李大胜确实是个技术精湛的驾驶员,一路上他将车开得又快又稳。可是进入南充地界后,他便渐现疲态,哈欠不止。我建议他停下来休息会儿再走,他说那不行,若不加紧赶路,我们当天就回不到成都。
但就在坐后排的张丹递水果给我吃的当儿,我猛然间听见了李大胜的呼噜声,我的妈!越野车当时正以70公里的时速前行,且行驶在路面起伏,弯道甚多的丘陵地带,他李大胜竟然扶着方向盘打起呼噜来!看来他当真要闭着眼睛送我们回老家了!幸亏当时是午后1点过,路上车很少,也幸亏他发出呼噜声时我们正行驶在一段比较平直的路段,要不然后果真的很难说。
我连忙使劲将李大胜摇醒,他睡眼朦胧地瞥了我一眼,有点难为情地说:“妈哟,是有点遭不住了。李书记,你敢不敢开嘛?我实在想眯一会儿。”我曾经开过十多种车辆,其中包括丰田“陆地巡洋舰”,但基本是跑的平路。似那种忽上忽下曲曲弯弯的山路还没有跑过。然而在当时那种情形下,我不得不麻起胆子接招了。我让李大胜将车靠边停下后,和他交换了位置。
那李大胜毕竟是有责任心的人,待我启动车后,他还半闭着眼对我叮咛道:“小心点哈,这比不得你在成都大街上开卧车哦。”言罢,他很快就鼾声如雷地进入了梦乡。在山区行车确实非同一般,必须保持高度警惕并且反应敏捷。前行不久,在一个急弯处,我因为减速不及时,差点儿与一辆迎面而来的东风牌大卡车发生擦挂。进入了蓬溪县的深丘地带后,那山路常常是连续急弯,且路面愈显逼仄,我不得不牢牢地把住方向盘,一再降低行车速度。待3个多小时后我们进入地势较为开阔的射洪地界,我才终于长长地舒了一口气。
李大胜补了3个小时的瞌睡又来了精神,他接过方向盘后真诚地对我说:“今天实在辛苦你书记哥了哈!不然我们真的跑不拢成都。”他一边说着,一边加大油门跑起来。夜间8时许,我们风风火火地进入了灯火通明的成都市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