曾经的马家场
周 庆
马家场,曾经成都县域内的十二大场镇之一,先属清溪乡管辖,后又先后为金和乡、金泉乡、互助乡、金牛人民公社、金牛乡管理,现马家场归属成都市金牛区金泉街道淳风桥社区管辖。
马家场位于成都西北面的两河流域,它是由岷江中游都江堰重要支流——清水河上的一个古渡口发展而来。过去清水河有个雅名“清溪”,但它并非山间小溪,而是一条水流湍急的大河,它在古代曾阻隔着成温郫三地百姓的交流。后来随着生活和生产的需要,这里出现了轻舟野渡。明朝之时,人口开始剧增,物资交流随之频繁起来,两岸的储物也不断增加,逐渐形成了大船码头。于是,人们开始在两岸做起交易,上五县温郫的粮油菜蔬、干辣杂货,以及山里出来的药材、皮毛杂货要从这里交易进城。城里的金银铜器、日用绢布又从这里输出城外。慢慢各种民宅、店铺、餐饮、文化、娱乐设施开始往两岸汇聚,进而形成了墟集场镇。起初,这个场镇因清溪得名“清溪场”。后来随着形势的发展,为了更加方便两岸百姓的交往,人们又集资修了一座木制廊桥,取名“清溪桥”。
这个时期,右岸的一正一横一顺三条街也相继形成,几座庙宇也随即建成,这也许就是马家场和其他场镇最大的不同。在顺街的头上一座供奉文昌帝君和关公武圣的文武庙率先拔地而起,庙由四间正殿和旁边的配殿组成,大殿背后有三棵麻柳古树,到20世纪五六十年代,古树已需三四人才能合围,足见庙与树的久远。庙前为一大院坝,有500多平方米,亦称台子坝,因为在庙的正前方有个戏台子。戏台较大,飞檐翘顶,台上用木板隔成前后台,并开有左右两门进出前后台。这里应该算是马家场的核心区域了,场镇的各种喜庆集会,唱戏、娱乐都在这里举行。同时这里也是逢场天的坝坝场,每遇3、6、9的赶场天,这里犹如赶庙会般热闹,有卖鸡鸭鱼肉菜蔬瓜果的,有卖针头线脑日用百货的,有卖辣椒香菇木耳干货的,也有卖中草药和药酒、狗皮膏药的,各类物资应有尽有。当然,一些游走江湖卖艺耍猴的也会不失时机地前来扯圆场子,挣点碎银子。为人看相算命的、掷骰子押庄搞赌博的也混迹在人堆里。挑担卖粉子醪糟、豆腐脑、黄糕的或打着响板或扯着嗓子在人群中穿梭着。最吸引小孩的还要属“叮叮糖,卖麻糖”和挑铜溶锅转糖饼的,那些蛇、鸟、鱼、龙的艺术糖造型,逗得孩子们按捺不住,总想伸手去转下转盘,试试手气。总之,这个坝坝场,是男女老少都喜欢去的地方,它能让人各取所需,得到物质和精神的享受。
在场的尾巴上,顺街收窄临河而建,在这里有座圣母庙。庙宇虽算不上宏伟,但它和顺街场头的文武庙首尾相顾,遥相呼应,在当时也称得上马家场的标志性建筑了。庙内除雕塑精致、香火旺盛外,它最大的特点就是庙前有根20多米高的天灯杆和一座字库塔。这根天灯杆也再次印证了马家场最早是个古渡口的说法,在当地老人口中还流传着一句顺口溜:“古渡照明灯,每晚有人点。”字库塔用石柱石板建成,高约4米,它的存在,说明当地读圣贤书的文人墨客还是比较多的,他们为了不亵渎圣贤,把读坏了的书、写废了的文字和书画都会拿来字库集中销毁,这也是中华文化的一种传统,尚学崇儒。
在场的中间正街和廊桥的场口处,设了一座财神庙(又称佛爷殿)。殿内供奉了一尊铜铸弥勒佛,它浑身闪着金光,翘着脚丫,挺着大肚端坐大殿,一副笑容可掬的模样,特别喜纳人。修建这佛爷殿是个机缘巧合,据当地老人说,这尊佛原属圆通古镇寺庙里的一尊佛,古庙在宋元时期毁于战火,到了明代时这尊佛被挖出准备转运成都。运至马家场时,当地士绅得知消息便将此佛拦下,经过协商,富绅和一些善男信女们捐资将这尊佛买了下来,便在正街和廊桥的场口处修了一座佛爷殿供奉他,期盼给马家场带来福气和平安。财神庙设在场口,估计也是有讲究的,当是进得场来先要拜拜财神菩萨,保佑自己生意兴隆、财源广进。每逢农历的初一、十五,财神庙最是热闹和拥挤。
因为廊桥的建起,正街通往河对岸的北面又修了一条新街。新街建成后,乡绅们又捐资在街的一边建了一座道家的灵官庙。这样一来,在马家场的几个方位上都有了神和佛的保佑,当地老百姓可根据所需或不同时节,求自己的神,拜自己的佛,这一带也一直比较安稳兴旺。当然,这也有“袍哥”的作用,新中国成立前清溪乡政府设在马家场,有十多个民团人员维持治安,乡长兼袍哥大爷姓黄,而当地富绅多姓王。于是,在当地有“黄家政权王家田”之称。马家场袍哥多为“清水袍哥”是由士农、工商、名人士绅组织的行业帮会,以服务行业,保护行业利益和维持地方安稳为目的。他们供奉武圣关公,习武讲义气。因此,马家场风一直比较正。
在马家场上还有一道奇观,就是廊桥——风雨桥,人们也常把它称之为“市桥”。作为明代修的木廊桥,人们已没了概念,但重建于道光年间的桥在老人们中还是有些印象的。重建之桥用了石墩,墩高七八米,为两台两墩三孔,桥长50米,宽约5米多。在桥上仍建了木质长亭走廊,长廊顶青瓦盖面,有高脊和四檐翘角,桥头两端各一块“古清溪桥”的匾额。走廊两边是镂空木栏,木栏内侧是固定的长条木凳。整座桥给人的感觉是古朴典雅,精美喜人。桥的正中铺有一块1米多宽、厚5厘米的硬质木板,作为小木道,供行车赶牛、挑担过客使用。木道两边有2米宽的摊位,供各种蔬菜、日用杂货、风味小食摊在这里摆摊叫卖,此时廊桥变成了人头攒动,吆喝起伏,成为热闹非凡的小街市。另外,马家场的善男信女还组织了一个“放生会”,在每年四月初八这一天,他们会聚集在风雨桥进行放生活动。他们购来红尾鲤鱼、长寿乌龟和团鱼等水生物,在廊桥上举行一番祈祷仪式,然后将这些生物一盆盆放入清水河中。每年的这一天,场面非常大,锦旗招展,锣鼓齐鸣,还有舞狮队前来助兴,人们纷纷赶来围观,马家场就会像过节一样热闹。从此,马家场也立了条规矩,在放生的上下游一里内不准垂钓和捕捞,较好地保护了这一带的生态,以至于后来廊桥还成了观鱼的观景台,在冬春里的枯水期,清水河水深仅一米多,清澈见底,这时鱼儿们会游来廊桥下觅食,红的、黄的、青的五颜六色,甚是好看。这个季节,周边的男女老少、大人小孩都喜欢跑到廊桥来观鱼,他们或带馒头,或带锅魁,有些小孩还干脆带些炒胡豆豌豆的,不断向水中抛撒,争相观看鱼儿张大嘴巴等食的馋样和你挤我我挤你的憨态,以及它们游走时掀起阵阵的涟漪。这时劳作后的疲劳、家庭琐事带来的忧伤早已抛之脑后,欢声笑语连成一片,皆乐在其中。可惜的是这一廊桥景观在1948年夏天的一场特大洪水中被冲毁,只剩桥面。桥恢复时就改成了平桥,后来又改建成水泥新桥。虽廊桥景观不再,但市桥经济尚存,马家场繁荣不减,仍是成都周边的一个大场。
有人说:马家场始建于清朝中晚期,这一说法是不对的,我们可从马家场的“文武庙”一事澄清这一事实。据当地一些老人介绍,文武庙在“破四旧,立四新”的特殊时期,曾被拆毁过一次,拆下的主梁上刻有“大明嘉靖众造”的字样,说明此庙是建于500年前的明嘉靖年间,而且是由众人筹资而建的,也说明这个场镇至少应存在了500年以上。清中晚期的说法,只不过是湖广填四川后,随着当地人口的恢复与增加,场镇第二次中兴而已。我们也可从清同治《重修成都县志》里印证另一条信息:“清溪桥,县西南三十里,与温江接界,旧系木桥,道光十年易以为石,跨清水河。”这说明道光之前就有了清溪桥了,旧桥系木桥,从这我们可以回望到两百多前的明朝。
至于“马家场”名称由来的传说有二:一是说马家场场镇形如马状,清溪桥形如马鞍,但我无论如何没从它的四条街上看出马形来。倒是原本马家场有户马姓人家更符合情理。随着湖广填四川举措的进行,为了平定西南的叛乱和稳定成都城的秩序,朝廷派出两万(5100户)满蒙八旗子弟兵进驻成都,他们不仅在成都城西边建了满城(少城),而且八旗子弟还将成都周边大面积的肥沃良田占为己有。正因为此,湖广填四川进来的难民第一落脚点都不能在成都近郊的周边,而都是在简阳、金堂、双流以远。后来随着有些人家一两次创业的成功,他们才慢慢向更有希望的成都靠近。比如两河的王家大院,他们是从眉山、新都创业成功后,来到成都西北边的清水河和磨底河畔购地落户的;茶店子的周家大院也是从简镇阳来成都二次创业时从八旗皇姑手里买的地。清水河畔的马家,正是这个场镇上八旗的一户大户人家,靠着马家在当地的影响,在场镇的中兴之即,改叫了“马家”场,而不是“马形场”或“马状场”。
马家场解放时,有120户人家,约500余人,加上各店铺帮工和账房先生等共约千人。随着左岸边上河街和下河街的形成,马家场已是纵横六条街了。街上光茶铺就有六家,大的两家可容纳百人以上。按上下午两场计算,每天喝茶的人次要用千人计。喝茶听评书、打麻将翻纸牌、掏耳朵摆龙门阵、谈生意解纠纷都在这里进行,你说马家场会闲吗?街上当时饭铺、面店也有好几家,最有名的当数老街肥肠粉和老字号曹牛肉,每天吃客盈门,川流不息,后来在黄田坝机场的加持下更是热闹非凡。街面上还有米粮铺、日用杂货铺、酱园铺、盐糖铺、农具铺、篾编铺、铁匠铺、补锅铺、药铺和剃头铺,各种生产生活资料一应俱全。加上各类庙堂也陆续改为学校,这里学习生活、生产互助、乘墟赶集、休闲娱乐自是一方天地。虽然,1953年清溪乡迁到土桥墟,但仍不影响它的闹热,十里八乡连城里人赶墟天都会一如既往地往这边赶,因为这里承载着乡愁和人们生活的需要。
2023年6月,随着公园城市化建设和保护两河生态环境的需要,马家场进入拆迁动员和签约程序,曾经的马家场将不复存在,迎接它的将是两河绿道和优美的绿化环境,将让成都上风上水的地方天更蓝,水更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