长生桥

长生桥

腾 腾

在我的家乡有一座桥，名为“长生桥”。

听说是为了纪念西晋“蜀之八仙”之一的范长生而命名。《资治通鉴》云：“长生博学多艺能，年近百岁，蜀人奉之如神。”以“长生”命名，估计也是希望此桥能给小城带来吉祥，有洞天福地之寓意吧。

远看，桥的两端和中部有三座桥楼，为三亭四角歇山式五重檐楼阁，翘角飞檐，画栋雕梁，亭亭玉立。

走上桥，抬头便能望见桥的横眉上，显眼地挂着“长生桥”匾额。桥身以原木为主材，采用了榫卯结构搭建，牢固精密，严丝合缝，给人以古色古香的感受，不得不钦佩木匠师傅们巧夺天工的技艺。

到了晚上，桥里的霓虹灯依次点亮，与河中央的音乐喷泉相互呼应，可谓浮光掠影，美轮美奂，颇为壮观。这仿古建筑与现代元素的完美融合，极易让人有穿越古今的错觉。

夏季时分，桥廊上便会汇集休闲纳凉的小城居民。有的打牌，有的喝茶，有的聊天唱歌，还有摸骨算命的等等，就连小鸟们也在廊檐下嘀哩咕噜、叽叽喳喳地凑一堆嬉笑打闹。一时间，人声、鸟声、水声，声声入耳，好一派热闹的场景！

阵阵凉风还不时地裹挟着河水的清凉穿廊而过，似要撩拨少女们青春萌动的心。在这里，大家不需要空调、风扇，甚至是蒲扇都懒摇晃，燥热的心已经在你踏上桥廊的那一瞬间就自然静了下来，只道是：

明月倚照长生桥，灯月交辉放光芒。

垂柳倒挂水波漾，清风徐来透心凉。

“你爱我呀，我爱你，蜜雪冰城甜蜜蜜……”不远处商业街里传来的蜜雪冰城广告音乐打断了我的遐想。

“幺儿，去买杯冰茶降降暑啊，那边新开了家蜜雪冰城，生意火得不得了。我要小青桔的，你问一下你老爸要啥子味道的哈？”老妈说道。

“要得！”

……

如果说这座桥见证了小城几十年来的发展变化，不如讲是它陪伴了我们这几代人的成长。它从吊桥，到钢筋混凝土桥，再到闸桥，最后到现在的榫卯结构仿古桥。形态虽在变化，本质里却还是记忆中那座最初的土家吊桥。

那时的城还很小，由一条美丽的护城河环绕，城里没有高楼耸立，没有车水马龙，小城小得可以用步行丈量。城里的集市设置在河堤上，每到双数日赶集时，河堤上便人头攒动，热闹非凡。政府为了城外居民过河更方便和安全，吊桥便应运而生了。

建造者们采用了钢铁链架构，铺上厚木板，一座简朴的土家吊桥便成功连接了护城河两岸。

清晨，小城在河对岸小贩们过桥的咯吱声和吆喝声中苏醒，新一天的生活开始了。

“早啊，王嬢嬢，现在你们过来近了哈！”

“你早哦，陈妹儿。就是，就是。以前的木桥坏了，我们过来卖菜都要从上头绕个大圈圈，走一个多时辰。年龄大了，挑个菜过来卖都要歇两回！现在好了，我们过来也方便多了，省时省力得很。哈哈哈”

“是啊，是啊，孩子上学也不用赶早了。”

“就是，过来赶场都快了！诶，大孃，来买新鲜麦粑，新鲜麦子磨的。你看嘛，现摘的桐子叶包的，香得很，两角一个，五角三个，不好吃不要钱！”卖麦粑的人热情地招呼着路人。

“叮叮当！叮叮当！敲麻糖！”

记得小时候最喜欢追着卖玉米麻糖的跑，几毛钱就可以“叮叮叮”敲上一大包。放一颗在嘴里，玉米和豆面的香甜味回味无穷，就是不买看上几回也觉得满足。运气好的时候，碰到熟人买，还可以蹭上几口，别提多幸福了。

过往的人们在吊桥上来来往往，晃晃悠悠，肩挑幸福，脚踏希望，桥上的木板也嘎吱嘎吱地快乐回应着！

每到放学，我们都会特意绕道来过吊桥。胆大者先跑到桥中央，等其他同学上桥时就故意弹跳和晃动，看到胆小者被吓得趴在木板上，哇哇直叫，一动也不敢动时，他们便会发出肆无忌惮的狂笑声。那些淡定过桥者会被高看一眼或被邀请加入“勇士”队伍。虽然常被大人们批评，但孩子们却玩得乐此不疲。

暑假里，小伙伴们都会约着一起，来到吊桥底下抓鱼虾摸螃蟹。

那时的河水似乎特别清澈，在艳阳天里，波光粼粼，平静且透明，活蹦乱跳的小白条肉眼可见，随意翻开一块石头都有可能藏着意外的惊喜。

大伙快速地撸起袖子，卷起裤腿，轻手轻脚下水，双手做捧状，静静盯着水面，一旦有哪条傻鱼游到双手间，会立马合拢，捧住小鱼，兴奋地叫着、跳着，往岸上跑去，完全顾不上衣裤被河水打湿，然后小心翼翼把鱼放进早已准备好的小桶里。

这时，大家会聚在一起，开心地围着那条小鱼品头论足，吹牛皮，说他上次捉了几十条，他上次捉的鱼又有多大多大的……牛皮扯完，继续下河摸鱼翻螃蟹，不到一会儿惊喜的叫声又会响彻桥底。

这样地玩耍，我们能从上午一直玩到下午。大人们左喊不应，右喊不答时，只要来到吊桥，定能找到一群摸鱼娃。待到夕阳西下，一群娃子才盆满钵满，嬉闹着、满足地走向了家的方向，并约定好明天一大早再来吊桥碰头！

现在回想，儿时的欢声笑语似乎全都留在了吊桥下。那个场景就像是：

土家吊桥小溪流，

来了一群摸鱼娃。

家人呼唤寻顽童，

怕得鱼惊不应人。

摸鱼不成遭蟹夹，

痛得娃娃叫喳喳。

随着白日的喧闹逐渐隐去，万物也在一天的忙碌后得以休整。

翌日清晨，吊桥又会在人们的脚下，嘎吱嘎吱欢快地唱上一整天。好似在提醒着哪家小娃娃、老人家过桥要小心，走稳当；刮风了，挑货的货郎们要扶牢了哦……这样的生活，日复一日，年复一年，它却从未觉得厌烦过。

随着城市的改建和扩展，吊桥被钢筋混凝土桥所代替。货车、小车在上面轰隆隆一过，总能扬起一片灰蒙蒙的尘土。已上初中的我们，不再热衷于桥下摸鱼，此时的河道被拓宽，河水也不再如之前般清澈了。

高中后去了外地上大学，假期回家，发现它又被改造成了闸桥，听说是为了方便蓄水，让河道成为景观河，在河流涨水的时候也便于疏通。

大学毕业后，留在大城市工作，回故乡的时间是越来越少了，但心里却会时常挂念记忆中的那座小桥。

2013年回老家过年，惊喜地发现，城市又有了新貌。河边新建了河滨走廊，河堤两边新添一排排婀娜多姿的垂柳，一颗颗挺拔的松树，树下绿油油的草坪甚是喜人。两边多年的建筑也焕然一新，统一成了土家风情的建筑风格。

沿着河堤走下去，发现三岔河口拓宽了不少。为了迎新年，河中央还特地布置了五颜六色的彩灯彩船，年味十足。

猛地抬眼望去，心突然露了半拍，那是……

是的，在不远处，新生的桥不知何时，突然华丽丽地呈现在了眼前。我清楚地知道，它又重生了，更壮观，更美丽！

这就是我家乡的桥，不管是吊桥还是现在的长生风雨廊桥，它都见证了小城的沧桑变化，承载着往事，记载了小城儿女的悲欢喜乐。它默默地履行着使命，不卑不亢，就那样静静地伫立在那里，守护这一方淳朴善良的小城居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