外婆家的小河湾
张平江
“梦中每迷还乡路,愈知晚途念桑梓”一年将尽,天涯的落日唤醒了多少乡愁人,望断天涯不见家的乡愁。有人说:乡愁是张回家的车票。也有人道:乡愁是思念的邮票。我的乡愁则是一篇叙不断,驱不散的散文,那烙在脑海里的记忆,总灌满着每个年龄段那甜丝丝,温馨馨的追忆……
我外婆家后门有一小河,那是大运河树杈般边缘化的小河汊,河汊有一微型码头,那是外公为方便外婆淘米洗菜自己搭建的小码头,码头旁有一棵大白枣树。
初夏清晨,一缕阳光穿过淡淡地轻雾,透过树杈懒洋洋地铺洒在码头上。开花之际,那细碎的淡黄色枣花,繁星般挂满了树梢,一阵阵缭过的清风,拂带出的那馥郁淡香,飘洒在河面上。几条小鱼轮番着冲出水面,争抢那跌落在水面的小花瓣和小虫,激起几多涟漪给静谧地小港湾增添了几分热闹、几分张扬,小小河湾不再那么寂寞。
外婆是个吃斋念佛的阿弥陀佛小女人,淘米、洗菜时那淘米水中的碎米和破碎的菜叶吸引着鱼儿觅食,外婆还时常带些吃剩的饭粒喂养鱼儿们,日长世久鱼儿好像认识了外婆,只要在水里看见外婆的身影,就会嬉闹着涌上水面,河面即刻成了鱼儿寻欢的乐园。
平日里,外婆是不允许人在自家码头上钓鱼的,唯有我和长我两岁的表哥国兴去钓鱼外婆从不会横加干涉。不过小河湾是个没人能过去的死角,平日里也没啥闲人过去,被外婆呵护惯的鱼儿似乎不大怕人,我或表哥坐在码头的石墩上垂钓时,那小鱼即刻就会涌现在水面,当钓鱼钩抛向河里时,它们会一窝蜂似的紧追鱼饵而去,隐藏在水底那些小有二三两,大有半斤来重的鲫鱼似乎更着急,我们的鱼钩还没落底,便“嗖”地就被拖走,上钩的鱼儿只好乖乖地被我们装入鱼篓里了。
“行了,不要再钓了。”外婆虽对表哥和我网开一面,睁一眼闭一眼不干涉,但看到我们钓的多了,还是要来念叨几句。
“不行,我还要多钓几条让阿平给三姑妈带去。”表哥这么一说,外婆也就不说话悄悄地忙自己的事去了。
好奇的我,发现外婆格外痛爱国兴表哥。从妈妈那知道,国兴原来是我二舅留下的孩子。
外婆共生了三男四女,七个孩子,由于外婆娘家兄弟没生一个传宗接代的男孩,于是把大舅继给娘家哥哥改姓曹;二舅娶了个渔家姑娘,在新中国成立后生了个儿子取名“国兴”,殊不知表哥两岁时,我二舅病亡了。年轻的二舅妈因出身渔家,不大会做农活,加之外婆家境也不富裕,征得二舅妈同意后,外公、外婆就按当地“叔接嫂”的传统习惯,把二舅妈再嫁给了小舅舅,二舅妈变成了小舅妈,我这才明白表哥总喊小舅舅“叔叔”的原因。
秋季,外婆家河湾上的白枣熟了,外公来街上卖大白枣时,总要给我家送一小簸箕白枣,我那小馋嘴嚼着那白里透红,又脆又甜的白枣,脑瓜里还想着那树上的大白枣,也想着那小河湾的肥鲫鱼,于是总会讨好般地陪着外公卖枣,然后跟他回乡下去了。
枣树上能够着的白枣基本被小舅他们摘完了,剩下的都挂在高枝上,外公和小舅他们既不在乎,也没时间来打理它们。我和表哥找来舅妈用来晾衣服的长竹竿,俩人合抱着竹竿使劲敲打着高处的树梢,白枣纷纷落到了河里,激起的浪花又引来了一波鱼儿抢食,只可惜枣儿太大,鱼儿只能拱几下,然后自感无望后悄然离去。我和表哥拿着外公准备好的捞篱子,把漂浮在水面的白枣整整捞了一大簸箕。从农田回来的外公笑嘻嘻地对表哥说:“你俩个小驹(小孩)可以,这盘枣子我不拿去卖了,你给弟弟妹妹拿去吃了吧。”
前年清明前夕,我重踏上别离了六十余年的故土。来到久别的故乡,恍若到了另外一个不熟悉的地方,外婆的家已变了样。那条运河支流变成了宽达的公路,外婆家的老宅没了,梦中萦绕的小河湾、白枣树都没了。
已是92岁的小舅舅听说我回来了,拄着拐杖颤颤抖抖的站在门口迎接着我,从舅舅嘴里知道表哥已是自办厂里的老板,在厂子里正忙着组织发货呐,我与表哥通了个电话,没能见上一面,在50余岁的小表弟引领下匆匆到外公、外婆的坟冢上燃上一柱竹立香。
夕阳西下,望着车窗外故乡的绿荫,与表哥钓鱼、打枣的情景和外公、外婆笑容可掬的模样不断在脑海中浮现。离开故乡是情非得已,漂流在外的游子心中揣着对故乡的留恋,如同一杯醇酒依旧那么浓香,那么亲昵,外婆家的小河湾依旧流淌在我的思念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