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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上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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散文
202406/03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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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就是一颗燃烧的星 ——缅怀白航

他就是一颗燃烧的星

——缅怀白航

张大成

 

悄然远去的白发老人

2021年9月20日晚11时,一个满头银发,平时戴一副白色深度近视眼镜,衣着朴素整洁如退休教师的老人,以95岁高龄平静安详地逝世于成都。出殡时,老人的亲属,还有中国当代诗坛名刊之一的《星星》诗刊龚学敏、李自国、萧融、海兵、黎阳、枫叶等新老编辑齐出动,遵循着老人生前嘱托,在此战“疫”期间丧事从简,不设灵堂,不摆花圈挽联,不惊动邻里街坊,不打扰文朋诗友,满怀深情捧丹心,黑发人送白发人。凌晨6时从城里出发,静悄悄穿街过巷,出城后翻山越岭,不畏长途路漫漫,直奔天涯云深处,送别老人最后一程。

要问悄然远去的白发老人是谁呵?为什么如此受人尊敬和爱戴?他就是著名军旅诗人,新中国第一本诗刊《星星》的创办者、老主编白航!他为办刊历经坎坷,曾被错判为右派吃尽苦头,仍然初心不改,把一生都默默奉献给了办好《星星》的事业,为中国当代诗坛作出了突出贡献:创办了《星星》,保住了《星星》,发展了《星星》。

白航原名刘新民,中共党员,1926年生于河北省高阳县路台营村农家。1937年去北平、天津读书,1945年投奔解放区参加革命,曾回天津做过地下工作。1946年考入华北联大文学系学习,1948年毕业后,参加中国人民解放军,任部队文工团创作员,随军南下转战太原、西安、宝鸡直到四川成都等地,后转业在南充川北文联和成都四川文联工作。1952年任四川省文联创研组组长、副部长、主任,1957年1月1日创办《星星》诗刊,被错判为右派。1978年平反后任主编,续办《星星》诗刊10年,1989年离休。他曾三次担任全国新诗评委,获全国文学期刊优秀编辑奖,享受国务院有特殊贡献的专家津贴。著有《简论李白和杜甫》《白航诗选》《诗歌创作漫谈》《蓝色幽默》《燃烧的星》《往事——白航回忆录》等。

我是《成都日报》退休多年的一名副刊编辑、文化记者,与白航因工作而相识、因诗歌而结缘40多年,见证了他德艺双馨、淡泊名利、默默奉献的品德,令人肃然起敬。岁月不居,时光如流,倏忽白老辞世快满周年了。因疫情宅家,我常常坐立不安,总是想起亦师亦友的白老,历历往事涌上心头,清晰温馨宛若眼前。

先读《星星》后识白航

回顾我和白老的初识经过,概括为一句话:“先读《星星》后识白航。”

我在距今66年前18岁时,于1956年考入北碚西南师范学院中文系,是个正在做着文学梦的“文青”。岁末,我在《人民日报》上偶然读到《星星》诗刊别具一格的“稿约”,像散文诗般一下子就吸引了我。首先,刊名“星星”就充满诗意,叫人喜欢。开头是“我们的名字是‘星星’,天上的星星,绝没有两颗完全相同的,人们喜爱启明星、北斗星、牛郎织女星,可是,也喜欢银河的小星,天边的孤星……”“稿约”热情地介绍办刊方针,欢迎各种流派各种风格的诗作,并响亮地提出“诗歌,为了人民”的口号,引起全国轰动。

1957年1月1日《星星》创刊号出刊,小32开本,封面左上醒目地用毛主席红色体字“星星”作刊名,下面偏右配以赵蕴玉的水墨国画(李白)《举杯邀明月》。翻开目录,栏目众多,设有“长诗”“和平鸽哨”“劳动曲”“兵之歌”“情诗”“祖国风景线”“生活漫吟”“散文诗”“诗歌遗产”“歌词”“民歌(情歌专辑)”等,还列有若干插画名称,许多著名诗人和画家都奉献佳作发表,可说是丰富多彩、琳琅满目。多年后,白老告诉我,当时计划印2万多册,但供不应求,很快升至3万多册,真是洛阳纸贵,一炮打响!

我和西师文学社的同学,常常约在下午课外活动时间,跑到院图书馆或北碚图书馆,争看《星星》创刊号,有同学还想给它投稿哩!我们都有个不切实际的空想:那时,西师学术氛围浓厚,经常请重庆作协的诗人、作家来校讲课,如果学院也能把成都的《星星》诗刊编辑们请来讲讲课,那是多么巴适安逸呵……

风云突变,《星星》创刊号因发了流沙河的《草木篇》和曰白的《吻》,两个作品都被批为“大毒草”,整个编辑部4个编辑:白航(主任,31岁)、石天河(执行编辑,33岁)、白峡(编辑,36岁)、流沙河(编辑,26岁)均被错判为右派,全军覆没一锅端,全国只此一家,没有二例,令人震惊!《星星》诗刊于1960年10月停刊。

4年后,我于1960年从西师毕业,分配在一所省属中专校任语文教师,随校搬迁,辗转在雅安、德阳罗江、江油二郎庙18年。1978年,组织上将我从江油二郎庙调任《成都日报》副刊编辑、文化记者。副刊部资深编辑萧青老师很热情,给我这个来自边远地区又是半路改行的新闻门外汉,开了几张介绍信,以便尽快熟悉成都市的宣传部门、文艺单位和骨干作者。真巧,要我联系的单位就有近在报社咫尺的省文联、省作协,要我拜访的作者就有白航等。那时,省委还未下达83号文件,《星星》还未平反和复刊,我和白航是坐在《四川文学》编辑部见面的。他性格内向,话少,好像生怕说错什么似的。我是教师出身,口无遮拦,当摆谈到1957年前后,我和同学们在西师争读《星星》创刊号,还幻想着能见见《星星》的编辑们时,他白净木然的脸上,终于露出了笑容,如遇知音,我俩不再拘谨,交谈甚欢。分手时,他从抽屉里取出一篇品赏古诗的文稿递给我说:“这是萧青大姐约写的,算是交卷了。写得不好,你这位语文老师不吝赐教呵!”老诗人、老编辑白航毫无架子,真诚谦虚,平易近人,给我留下深刻印象。我骑车赶回报社,将约稿交给萧青老师,不几天就在《成都日报》副刊上登出来了。从此,我与白航结缘,那年,他52岁,我40岁。

“认死理”与护《星星》

随着联系增多,交往频繁,我对白老的性格逐渐熟悉,慢慢变得可爱起来。正如他乐观开朗的老伴邓治德大姐常讲的幽默话:“白航这个人哪,生在农村,血型恐怕属于‘农民型’,这使他性格内向,不爱说话,生怕出头露面,更怕交际应酬,然而却又性格固执,要干什么三头牛也拉不转来。他常说他就是‘认死理’,也就是现在被人嘲笑的‘讲原则,求真理’,他认定了便不更改。”

好一个“认定了便不更改”!这其实正是白老可贵的品质。我多次和白老谈心,他坦承:“先是有些人说我‘认死理’,时间一长,我说自己就是‘认死理’,不过,我认的不是歪理,而是追求的真理。认准真理就要坚持到底,哪怕因此而挨整,我一点不抱怨。”

白老参加革命早,遇事有主见,一生追求的目标就是办好《星星》,用他的话说就是“为祖国的诗歌大厦添上一些砖瓦”。他认为诗歌编辑是“神圣而苦涩的职业”,应有强烈的责任感:一是对社会,二是对读者,三是对作者,四是对领导,4个方面都要负责,决不能马马虎虎。他写文章说:“在我的一生中只干了一件较大的事,就是编了这本《星星》。它是我一生中最最忠实的朋友,我敬重它,因而也敬重我的编辑事业。”“当一个称职的编辑,应有革命勇气(也可称作‘傻气’)……还要有敢于坚持真理修正错误的勇气。”原来,白老的“认死理”,其实就是拿定主见、认定真理就坚持到底的信念和品德。

他这么说,也这么做,22年《星星》艰辛平反路,充分展现了他坚持真理、爱护同事、保住《星星》的优良品德。用他的话说:“在此期间,我的灵魂得到了考验和锻炼。”

《星星》创刊号1957年1月1日出刊,编辑们还沉浸在兴奋欢乐中,1月14日省报即开始公开批判《草木篇》和《吻》(特别是《草木篇》),整整持续5个月之久,批判文章累计达10万多字。罪名是假“百花齐放”之名,行“死鼠乱抛”之实,反右时升级到“反革命”与“阶级仇恨”的高度。

白航作为主任(相当于现在的编辑部主编),他是怎样应对的呢?

一是坚持真理,顶住压力。在当时如此大的声势下,他沉着镇定,实事求是,领导找他谈话,他只承认作品有“缺点”而不是“大毒草”;省文联召开规模宏大的“讨论会”实为“批判会”,白航和他的同事们拒绝参加。

二是爱护同事,挺身而出。处于高压中的1957年4月,在发完5月号的《星星》诗稿后,白航组织全体编辑休息放松,上峨眉山赏杜鹃花散窝囊气。除流沙河缺席外,“二白一河”(白航、白峡、石天河),还约上刚访苏回蓉的著名诗人戈壁舟一起登峨眉山。多年后,白航写了《石天河峨眉山求签》一文即记此事,留作纪念。白峡是1939年入党的老党员,白航很尊敬他,活着时,白航写诗《寄白峡》相赠,去世后,写有情深意切的《白鹤飞走了——忆白峡》一文。流沙河因写《草木篇》罹祸,白航多有关照,为沙河过生日还写了《生日趣记》散文作纪念。白航作为一个“班长”,如此熟悉和关爱他的同事,可见其真情细心。

白航勇担责任,不推卸,不逃避,以至编辑部的同事们也是这么做的。那时,石天河是《星星》执行编辑(相当于现在的编辑部主任),他申辩最得力,因不服从批判,从编完《星星》第二期后便被停职,逮捕,监禁近23年。负责办了八期《星星》的白航,则被赶到会理农村监督劳动。白峡先是被赶到会理农村监督劳动,后被送到甘孜州。流沙河的处境知道的人多,这里就不再赘述了。

三是保住《星星》,谢党大恩。从1957年到1979年22年,白航自己被错判为右派,更一直惦记着3个被错判为右派的同事,无时无刻不惦记着要为《星星》平反。1978年,白航写了篇关于《星星》的申诉书,得到北京《诗刊》编辑部的大力支持,当即打印成文在内部发行,产生了强烈的社会反响,引起有关部门的高度重视。1979年9月,四川省委下达83号文件,明确地“为《星星》诗刊平反,为《星星》的4个编辑平反,为四川省‘反革命小集团’平反”,并组建了《星星》的复刊班子。1979年10月,《星星》终于复刊。

多年后,白老和我聊起此事,由衷感恩共产党。写到此,我想起他《寄白峡》诗中,有这样4句大实话:“人生常遭无端,误了许多时间,有幸三中全会,平我冤假错案。”他和我都十分明白,并非老天赐与或来了好运,是我们伟大的党,一举粉碎“四人帮”,十一届三中全会后,大力拨乱反正,平反冤假错案,神州大地焕然一新,不断结出丰硕成果,反映了新时代的长足进步和改革开放带来的惊天巨变。

中国新诗的高光时刻

1979年10月《星星》复刊后,白老又带领新老同事们抓住机遇发展《星星》事业,创造了上世纪80年代成都新诗和中国新诗的高光时刻,留下一段诗歌史的辉煌。

在省委领导下,组建了《星星》复刊班子,原来的编辑留有一白一河(白航、流沙河),新充实的编辑有陈犀、雁翼、孙静轩、高缨等著名诗人,由白航和陈犀担任副主编。1982年,白航出任主编。

白老是个创作经验丰富的老诗人,又多年从事诗歌编辑和主编工作,特别经历过诗坛狂风暴雨的洗礼,更是重任在肩,使命如山。他多次慎重对我说:“大成哪,国家拨人拨款复刊《星星》太不容易了,我们一定要办好,决不能砸锅!眼下要办好编辑部室内室外两件大事。”白老讲的第一件大事在“室内”,编辑们首要任务就是静下心来,全力以赴编好《星星》诗刊,遵循社会主义的办刊方向,编出高水平质量的好作品,以培养青年为主,以推出诗坛新星为目标。第二件大事在“室外”,不是闭门造车,而是深入生活,走到广阔的天地办好诗会,听取群众批评意见,扩大《星星》社会影响,推出好作品和诗坛新星,为繁荣中国诗坛多做些工作,多作贡献。

众所周知,白老讷于言而敏于行,他很快就把“室内”大事一一落实并办出了成绩。列举《星星》发行数量和培养人才数量便可一目了然。

短短几年,《星星》的发行量就从1979年10月复刊时的1万5千份,迅速增加到1986年统计时的4万多份。一位细心的作家李文明,曾在1986年6月《蓓蕾诗报》上,发表盛赞《星星》复刊后出作品出人才的文章《诗坛一保姆》:“《星星》,中国当代诗坛最具权威刊物之一……她始终以展示中国诗坛全貌,鼎力推出诗歌佳作,尽心扶持诗界新秀为己任,成为璀璨诗空中的星座。经《星星》发现、培养而成为诗人的达千人之多!一直在《星星》诗刊担任重要编务的白航,说他是诗坛一保姆,是再恰当不过的了。”

下面,我凭记忆回顾上世纪80年代,《星星》在川举办的3次震撼中国诗坛的诗会,错漏之处敬请指正。

一、乐山诗会

距今40年前,1982年5月《星星》创刊25周年纪念,第一次举办全国性的“乐山诗会”。会址设在岷江边乐山大佛旁的鹫日峰上,住地在“鹫日峰宾馆”。

记得几位满头白发、莅会讲话的诗歌老前辈、文艺界老领导有邹荻帆、叶石、凌文远、柳倩等,还记得赴会的著名诗人和诗评家有孙静轩、陈犀、高缨、傅仇、流沙河、尹在勤、吕进、王尔碑、木斧、余薇野、傅天琳、王志杰、游藜、曾参明、周纲、海梦、刘允嘉等,还有充满朝气、令人难忘的年轻诗友徐慧、鄢家发、培贵等。遗憾的是,省外诗友我大多不认识,更记不住名字,只得空着。

乐山名胜古迹众多,又是中国新诗旗手郭老故居,选乐山首开诗会十分恰当。由于组联工作做得好,在乐山作协和诗友们的协助下,白天开会进行学术交流,参观名胜古迹,下乡采风创作,晚上开诗歌朗诵会。至今,碰到当年与会者,还在夸赞的重庆讽刺诗人余薇野老先生,大踏步登上舞台,用标准的重庆话,大声武气地朗诵《白发情歌》和讽刺诗,全场掌声雷动,齐喊“欢迎再来一个!”参会者,大多数都是创作丰收,回去发了不少诗文,把个复刊后的《星星》和热闹的“乐山诗会”传遍神州大地。

现在是战“疫”宅家,我当年写的“乐山诗会”报道都不方便翻找,但我记得《星星》1982年8月号出了诗会专刊,白老就带头写有4首诗:《乐山诗会记事》《云》《泉——朗诵》《睡莲开了》,我写了《大佛随笔》(2首)和《在大佛脚下》共3首诗发表,诗末特别注明“1982年5月于乐山”。我只是抛砖引玉,当年与会者名家云集,写得比我又多又好,那真是上世纪80年代新诗勃兴的初潮,澎湃在乐山,汹涌在岷江,正漫卷在风生水起的神州大地。

二、江油“太白诗会”

距今36年前,1986年5月《星星》创刊29年纪念,在江油新建的“太白堂”隆重举行“太白诗会”。

江油是诗仙李白故里,山清水秀,特别吸引诗人。我首先想起的参会者是和我分住一室的吉狄马加和叶延滨。我突出的印象,从家乡重庆方向奔来赴会的诗友队伍最庞大,老诗人有方敬、梁上泉等,年富力强的有傅天琳、梁平、冉庄、杨永年、徐国志、成再耕等,远客有北京《诗刊》的李小雨、新疆《绿风》诗刊的杨牧等,展示了诗坛后继有人、新诗生机勃勃的强大力量,预示着新诗高光时刻即将到来。

三、成都“中国·星星诗歌节”

1986年12月,为庆祝《星星》创刊30周年,在成都举办了为期一周的“中国·星星诗歌节”。

白老和蓝疆等同事为了办好“星星诗歌节”,很早就精心筹划、认真准备、组织评选出“我最喜爱的中国十大青年诗人”。记得入围当选的北岛、舒婷、顾城、叶文福、傅天琳、李钢、杨炼、叶延滨等,都从全国各地应邀参加庆祝活动,在古老的诗城成都掀起一股前所未有的诗歌热潮,在上世纪80年代,成都新诗和中国新诗达到了一个顶峰。

北岛等嘉宾入住成都花园宾馆,主要在城区活动,也到附近的都江堰市举行了声势宏大的座谈会。白天,诗人们在省作协大楼里开会,门外被狂热的诗歌爱好者们挤得水泄不通,几个大窗户都被群众堵得满满的。晚上,诗人们参加各种安排好的活动(如座谈会、朗诵会),人群中不断有人高呼“诗歌万岁!”“诗人万岁!”

应诗歌爱好者要求,在成都提督街劳动人民文化宫里,北岛们和诗歌爱好者举行了一次联谊大会。会完,群众涌出礼堂,端着相机各自寻找自己喜爱的青年诗人合影留念。

虽然有点乱,却是群众爱诗人、作家爱读者的真情一片,场面令人感动。我当时就挤在看照相和争着照相合影的人群里,听他们啧啧称羡:“诗人在成都最受尊敬,现在真是诗歌的黄金时代!”

难忘青白江桃花诗会

白老不老,爱动爱跑,他是个热心社会公益文化活动的老人。我和他一起参加过不少诗歌活动,特别是历时30多年的青白江桃花诗会,是我俩都永难忘却的。

青白江区文化馆文学辅导干部王国云,为诗会是出过大力的人。他是《成都日报》和《星星》的老作者、好朋友,敏感地迎着上世纪80年代中国诗歌鼎盛期到来,充分发挥青白江区具有深厚诗歌传统文化群众基础,1985年春季,先办起有50多名学员的青白江文讲所,邀白航和我当诗歌创作辅导教师,帮学员们讲诗、改诗、选诗、用诗,真办成了诗会。由区内的诗人和诗歌爱好者自发组织,聪明地加上青白江满山遍野的桃花,就顺理成为“青白江区首届桃花诗会”。以后持续不断年年举办至今,在区委和区政府的领导和关心下,规模越办越大,层次越来越高,已成为青白江区一张亮丽的文化名片。

2006年11月,由青白江区委宣传部编辑、中国文史出版社出版的青白江区第一本桃花诗集——《桃花红映青白江》,是20年来青白江区桃花诗会诗人们创作成果的小结,著名诗人流沙河题签书名,著名诗人白航作《序》,还得到省作协和《星星》的大力支持,十分上档次,值得称赞。

白老在《序》中,深情回忆青白江桃花诗会的成长史:“青白江的桃花诗会,起始于1985年的春天,参加诗会者多为当时青白江区文学艺术讲习所的学员,还有其他的自由参加者,地点在清泉镇上的一处旅馆里,邀请了在《星星》诗刊工作的我和《成都晚报》副刊编辑张大成同志,为参加者面对面地讲诗和修改诗稿。有可用者则在《星星》诗刊和《成都晚报》副刊上给予发表。这是个名副其实的以诗歌创作为主的诗会,在功成加圆满的最后一天,大家在手风琴的乐曲声里(天可怜见,有学员带了一架手风琴来)步行数公里,蜿蜒曲折行进,走上了桃花沟的山顶,大家围成一圈,赏花、唱歌、跳舞,尽情享受桃花春色之快乐。还有幸遇到一位西方美丽女性,她是个汉学家,也被我们的浪漫情怀所感动,立时加入到我们的队伍中来,谱写了一曲和平友谊的梦幻新乐章。”

青白江区首届桃花诗会最后一天,是在清泉乡桃花沟山上举办的,主要节目是展示学员们自己写的诗自己朗诵。白老说的“赏花、唱歌、跳舞”是学员们在步行上山途中自发进行的活动,在山上围圈坐好后就正式开始诗歌朗诵了。白老毕竟上了年纪,在《序》中漏掉了在桃花山上举办诗歌朗诵,我用当年的报道作个补充。

我当时和白老全程与会,3月份我就在《成都晚报》首发青白江区举办首届桃花诗会的消息。诗会结束回报社,我又写了诗会最后一天活动的抒情散文《桃花诗会归来》,刊于1985年4月24日的《成都晚报》副刊,被省广播电台转播。下面,摘抄该文有关诗歌朗诵节目部分,供读者参考:

 

桃花诗会归来(摘抄)

青白江区首届桃花诗会,会场就设在清泉乡的桃花山上。瞧只只翩翩的紫燕,给桃花山裁剪出怎样的春光呵:丽日融融,杨柳风轻。满山满谷翠绿的麦苗,嵌着畦畦金黄的菜花;一大片一大片“灼灼其华”的桃花,深红的,浅红的,坡上坡下开得宛如起伏荡漾的歌声。“阳春召我以烟景,大块假我以文章”。三月,桃花盛开的季节,诗花盛开的季节呵!

青白江区文讲所的50多名学员,围坐在云蒸霞蔚的桃花林中。他们十七八岁二十挂零,来自本区10多个乡镇,有农民、专业户、乡干部,也有工人、营业员、医生、小学教师……他们是诗会的主人,像过节似的,男青年西装革履,姑娘们的衣着新颖不俗。桃林,飞出小伙子们的笑声;桃花,映红了姑娘们的脸庞。此时此刻,谁能看得出他们都是土生土长的乡村青年呢?

诗会开始,一位男青年首先代表全体学员朗诵了一首朝气蓬勃的诗:“我们年轻人,都有一颗火热的心,燃烧的希望如桃花的红云。今天,我们第一次登上诗歌的殿堂,怎能不打出人生的惊叹号,不奏出时代的最强音!”诗幕一经打开,便如同春水开闸,一泻千里。青年们都以桃花为题,一个接一个站起来朗诵自己创作的诗篇。一个小伙子赞美桃花:“有如红霓为天空写下的颂词,更像春风给大地描绘的画卷。”另一个小伙子马上接过去:“桃花,春风点燃的火焰,燃烧,以积压一冬的情感!”有个当乡武装部长的学员,朗诵了一首题为《桃花,爱的旋律》的诗:“你爱阳光,我也爱阳光。你在爱的生活里,我生活在你的美丽里……”深情地抒发了他对生活的热爱。还有一个学员的朗诵,给我的印象很深。他穿着笔挺的西装站到场子中,头一句“三月,多么年轻的三月呵!”声音洪亮,充满激情和青春活力,一下子就把大家抓住了。当他朗诵到最后几句:“三月醉了,桃花醉了”时,眯缝着眼睛,还辅以手势,完全沉浸到了诗的意境中。这时,全场哗地爆发出热烈的掌声。一个女学员悄声给我介绍说,他是一个手艺还挺不错的木匠!

我曾参加过不少诗会,大都是由报刊编辑部或者诗人们召开的。参加今天这样别致而美丽的乡村诗会还是头一回。看了学员们品着香茗,赏着桃花,诵着自己写的诗篇,芳林嘉会,其乐融融,何等高雅!诗会开始时才50多人,结束竟达100多人!难怪坐在我旁边的美国朋友、汉学家唐凯林女士,也感慨地用流利的汉语对大伙儿说:“我今天来欣赏桃花,欣赏自然美,没想到看到了写桃花诗的人。你们都是创造者,我们是研究者,要研究你们的创造!”

这些普普通通的乡村青年,为什么如此热爱诗歌和文艺呢?城厢镇的一个女学员对我说:“现在生活好了,我们早已不满足于吃穿,力求精神生活更丰富更充实。我们业余要多学点东西,以便为国家多做点贡献。”是呵,他们是土地的儿女,是古老的神农氏的后代;但他们是新时代的年轻人,具有新的理想、情致和爱好,头脑中涌动着李杜的神韵。诚然,他们的诗还是极不成熟的,正如他们的年龄一样。有一个当乡秘书的学员朗诵的诗,回答得好:“我们的诗,刚从责任田里挖出来,还没有加工,朋友,请不要笑话我们,不成熟的终究会成熟!”

我思念着桃花诗会,思念着桃花山上的桃林。因为在那里,我欣喜地看到了另一片桃花,不,是比桃花更美丽的希望的霞光!这一片希望的霞光,已经在中国农村的一角,在放大十万倍的中国地图上也查找不到的小小的山村,正辉映着满山满谷火红的桃云,缓缓地升腾、升腾……

(刊于《成都晚报》1985年4月24日)

 

他就是一颗燃烧的星

提起白航,许多人特别是现在的年轻人不一定熟悉,或者还没听说过他的名字。但凡经历过1957年反右运动的老诗歌爱好者,却是相当了解和佩服他的。著名诗人、《星星》创刊编辑之一的流沙河,生前称赞这位主编是“诗歌蔡元培”。《星星》退休编辑鄢家发,满怀对恩师的感激,在《四川文艺》报著文《涅岂吾缁  孰重后歌——送别白航先生》。同辈老诗人木斧,生前赠诗白航:“你还是你,老兄/《星星》诗刊的创始人/一个老实的人/一个平凡的人//两个称呼加在一起/你是一个真诗人/新诗史的石碑上/要镂刻上你的姓名。”中国诗坛泰斗,国际公认的与智利诗人聂鲁达、土耳其诗人希克梅特齐名的世界三大人民诗人之一的艾青,在北京的一次文艺界聚会时,当着朱子奇、蔡其矫等著名老诗人的面,在华北联大时的老学生白航的留言簿上,欣然题词:“白航不白航,只要有方向,一定能到达彼岸!”

白老在1993年6月签赠我的《白航诗选》中,有一首诗《自画像》,写他艰辛备尝,仍以办好《星星》、培养人才为己任:“但我仍然拿着笔/作我一生最爱作的/那件事情/我曾‘挺举’出许多青年/‘叫卖’出不少诗人……”正像德阳老友蓝幽在《与白航书》中写的“倾注满腔热情,披云抉雾亮出多少新星老星,而你好像从不曾想到自己也是一颗星”。

是的,白老一生淡泊名利,埋头实干,为办好《星星》和培养人才默默奉献,从未想过他自己也是一颗星,我有两次亲身经历。1984年,我和白老受四川人民出版社之邀,愉快合编一本《当代四川山水诗选》,于1985年7月顺利出版,还参加当年香港书展。白老待人谦和,放手让我写《后记》,信任我一定能请动我的老师方敬写《序》,并将《序》送到《四川日报》发表等,一一提前完成。我很高兴,向白老首次提出想写他一篇,他微笑婉谢。还有一件令我感动的事:相交多年,我从来没开口请白老给我写一篇诗评,可他却没告诉我就写了诗评《春潮诗涌》,发表在1994年8月3日的《四川工人日报》和1994年9月1日的《四川文艺》报上。开头是“一两年间,记者诗人、乡情诗人大成一下子出了三本诗集,组成‘春潮三部曲’,即《躲藏的浪花》、《新女神》和《巴蜀诗旅》,叫我惊叹。”结尾寄托深情祝愿:“大成的诗贴近时代和生活,感情纯真,形象优美。当然,有的诗也失于直露,这是大成今后要注意克服的。祝记者诗人写得更深些,乡情诗人写得更亲些,把诗笔永远伸进生活的墨水瓶里!”我赶到白老家里致谢,第二次提出想写他一篇,他再次微笑着婉谢,一直未能了我心愿。

白老越行越远了。他是一个平凡而优秀的共产党员,是省文联、省作协值得骄傲的榜样之一,其高贵品德和默默奉献精神,值得我们尊敬爱戴、学习效仿。朋友,此刻夜幕徐徐降临,请你和我一起仰望星空:看哪!千万颗星星又增添了一颗,那一颗星就是白航,他就是一颗燃烧的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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