细掐徐闻鼠耳香
滕林君
阳春三月,万物萌发,又到了吃野菜的好时节。
国人喜食野菜历来已久。从《诗经》记载三千多年前的“参差荇菜,左右采之”,到苏东坡词中的“蓼茸蒿笋试春盘”,野菜既是食物,也是人们眼中的那抹人间清欢。
春天的野菜中,芥菜、灰灰菜、香椿、鼠耳是最常见的,其中,我和孩子们最钟情的莫过于采鼠耳。
鼠耳,即鼠麴草,又叫清明草、棉花草,佛耳草等。最早记载见于《本草纲目》:“麴,言其花黄如麴色,又可和米粉食也。鼠耳,言其叶型如鼠身,又有白毛蒙茸似玉。”其营养价值较高,食用、药用皆可,有“草中燕窝”的美名,在古代医学典籍《本草拾遗》《神农本草经》《名医别录》等中均有记载。
择风和日丽的日子,携家人闲步田垄之上,一边赏春景,一边寻鼠耳。
“快看呀,那边有大一片鼠麴草。”眼尖的女儿率先发现。
不待大人反应,孩子们早已像离弦的箭一般,欢呼着冲向了前方的那片绿。她们飞快地找准位置,蹲下,摊开随身携带的大口袋,忘情地采摘。
在那片生机盎然中,成片抱团的鼠麴草,裹着细软的白色绒毛大衣,摊开鼠耳般狭长圆润的绿叶片,努力地向上伸展着。长至清明后,根茎的顶端,就会绽放出黄色的小花朵,摇曳在思念的细雨中。
“我这边好多,很快就能采满口袋。”大侄女儿边掐边说。
“我这边才多。”小侄女不服道。
女儿也不甘示弱,大声回应:“我肯定比你们都快。”
三个孩子相互争论着,谁也没耽搁手上的速度。采鼠麴,于她们而言,像是一场好玩的竞赛。
三月里的鼠麴草最嫩,掐一捧在手中,嗅清香淡淡,是唐代诗人皮日休笔下的“细掐徐闻鼠耳香”,更是将春天握在手中的真实感。
不久,满满当当的几大口袋鼠麴草,就被我们带回了家。春天的馈赠真丰厚啊。
在淘洗鼠麴草时,老外婆不免忆苦思甜,“还是现在好啊。在五六十年代,粮食紧张的那几年,我们每天干完活,都要结伴到周边的山上去挖野菜,一锅野菜拌点玉米面,就是一天的伙食。鼠麴草,那时候我们也吃得不少。”
话音刚落,我那年幼的小侄儿羡慕道:“祖祖,你们那时好幸福,天天有清明粑吃。”
天真的言语一出,家人们忍不住发笑。小家伙不明就里,只瞪着一对清澈透亮的乌黑眸子左右看,而后,懵懂地跟着开怀大笑。
经清洗后,鼠麴草还需焯水、清洗。
“焯水的时候,不要忘了加点食用碱和油。”老妈是做清明粑的高手。加食用碱和油的目的,是为了软化鼠麹草的纤维,保持其色泽不变。
准备好后,便要捣烂去汁,和粉作糕了。
“糯米粉、大米粉的比例,揉的时长和力道,都是果子好吃的关键。”将捣烂的鼠麹草分次加入米面,老妈边揉戳,边传授制作经验。
我们也曾多次做清明粑,不是糯米粉多了黏牙,不筋道;就是大米粉多了,口感粗糙。看来,做粑粑和做人、做事儿一样,都要把握分寸、恰到好处才行。
面团揉好后,可做甜口和咸口两种口味。
甜口,只需在面里加入白糖,抓一小团,随意捏造型。不一会儿,案板上便摆满了孩子们天马行空的创作,有栩栩如生的小动物,美丽的花朵,姜饼人、甜甜圈等各种造型,可谓妙趣横生。
咸口,则加入提前炒好的馅料,一般有豆腐肉馅、春笋肉馅或梅干菜肉馅等,过程和包饺子一样,可以做成饺子状,也可戳圆形。
做好的果子,放进大蒸屉,大火开蒸。此刻,孩子们谁都不愿离开,她们守在厨房,嗅着蒸汽里逐渐浓郁的鼠麴香,翘首以盼。
十几分钟后,蒸熟的清明粑,慵懒地躺在热气中,闪着青绿明亮的诱人色泽。取出稍凉,迫不及待地咬下一口,清香软糯,口齿生香,充满了春天的味道。难怪,徐霞客都曾盛赞它是“素食之佳品。”
关于清明粑,还有一段典故。
相传,在春秋时期,晋文公重耳,寻找曾追随他逃亡19年,不离不弃,有割肉之恩的功臣介子推时,因放火烧山,误将介子推烧死。为纪念介子推,晋文公将这天定为寒食节,每逢寒食节都要禁止生火,吃冷饭,以寄哀思之情。
于是,人们就在寒食节的前一天做好粑粑,蒸熟后以备次日食用。因清明节和寒食节相差不过一两天,所以,人们把粑粑称为“清明粑”,吃清明粑的习俗也由此而来。
了解缘由后,孩子们纷纷表态,以后每年到清明节,都要采集鼠麴、制作清明粑,以此来怀念先人。
三月一缕鼠麴香,因典故被赋予了独特的文化意蕴,从而具备唤醒人们心中真、善、美的教育意义,它带来的不只是春天的馈赠,家人齐聚的欢乐,还有习俗传承的生生不息。
趁春光正好,去乡野,寻野菜,开启一场探索舌尖上春之味的乐趣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