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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上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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散文
202410/2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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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在成都之水寻访古迹

我在成都之水寻访古迹

 

成都之水浴我面,朝为芙蓉夕为霞;

成都之河濯我裳,诗礼万象人轩昂。

成都之溪渡我行,美酒佳肴翡翠茶;

成都之池涤我心,菡萏清雅净庙塔。

成都历来繁荣,物华天宝,除了平坦的地势、宜人的气候外,悠悠江流是为成都之魂;成都因水而交通,因城垣水道变迁古迹众多,最灿烂的当属古蜀文明和金沙文明,其分布大都在金牛区域。

早在蜀相开明治凿岷江、沱江之前,纵横成都平原河道汇聚的下游,即现在的金牛区,有一个商代晚期至西周时期的金沙文明出自这里。那时的成都气候温润,森林茂密,大型动物与人类共享这片土地。金沙人使用铜箭狩猎、陶网坠捕鱼,农业手工业已具规模,掌握了冶炼沙金和青铜,烧制陶器金饰,打磨玉器石器的工艺,用象牙制成不同等级和用途的装饰品和祭祀品。出土的金、玉、漆器、石制品、陶器、象牙器、青铜器等,大到数米小至毫米,制品上的镂雕、刻雕纹理,繁简不一,美丽且生动,高超的技艺令人叹为观止,最耀眼的是以黄金薄片制圆形镂空的太阳神鸟,重约20克,切割精湛,构图对称,色调富丽,薄如蝉翼,极具韵律动感,其含金量达到了94.2%,超过了一般金器的比重。如此高超的冶炼水平,如此精美的脱颖图腾,反映了古蜀先民朴素的哲理性思想体系,以及追求光明的信仰和尊崇天地的感恩、巧夺天工的匠心,寓意万物的循环往复生生不息,是世界唯一的文化遗产,也是中国唯一的古代文明的最高成就,国家文物局正式确定采用“太阳神鸟”金饰图案,作为“中国文化遗产”的图形标志成都城市形象标识以它作为主题图案

金沙遗址出土的文物与三星堆文化有相似处,两者有承接的关系。但两个千年文明的消失,都充满了神秘和想象,留给诸多考古研究专家和爱好者去深入发掘探索,解开更多的谜底。

 

成都四周古今江流不息,除升仙水外,皆为适应此城发展而开凿,别无天然河流。金沙文明的消失是因水患或因战争,或是迁徙他处至今仍是谜,但人类治理成都平原水患的活动一直未停止。有记载蜀望帝杜宇,重视农业发展,但因水患农产遭灾歉收,蜀帝不擅治水,便下令国相开明(名鳖灵鳖令)决崛岷江东岸玉垒山,导水东流,汇于原有天然河道(即水,今名沱江),起分洪作用,以除水害。《华阳国志·蜀志》及《水经注》所记具体:“七国称王,杜宇称帝……会有水灾,其相开明决玉垒山以除水害。”又《水经·江水注》:“江水又东别为沱,开明之所凿也。”沱江流经今成都北郊之凤凰山及天回山以北,能分泄岷江水患,拦截成都平原北部山区南下的湔水及牧马河等天然河道造成的灾害,为后来李冰增开新渠兴水利、城防业绩奠定了基础

治好水患,民众方能安居乐业,到了秦惠文王公元前310年,已设立成都县;公元前316年秦灭古蜀,张仪、张若始筑成都城,又因成都平原古地沮洳,地势西北高东南低,中间凹陷,西侧的岷江一旦入汛期,夏秋淹,雨季涝,土质松软难以版筑,其艰难程度难以形容,便在离城十里的北郊、西郊取土,土去为坑,注水养鱼,城北掘池称为龙堤池(今青龙街北侧一带),该池得名因建有龙女祠,池旁建子云宅;杨雄旧宅洗墨池亦建在这个位置,墨池几经朝代重建,在清道光元年,有学使聂铣敏,购买旧址民房三大院、空地数亩,建起墨池书院,咸丰二年,原拐枣树的芙蓉书院迁移到此,光绪二十九年改为成都县小学堂,民国元年改名为成都县立中学校;至于在东西北取土留坑的千秋池、天井池、万岁池,东郊的柳池等,津流迳通,冬夏不竭,后均为成都一景。

筑成都城由于河道无法疏泄排水,故屡建屡废,其后再择选高岸之处改筑,位置城中稍偏,以张仪楼定南北始筑秦大城,是为蜀郡官署军事政治中心所在地;再于南部筑少城,为成都县治,置有盐、铁、市集等管理机构,里面居住从秦迁来的万家移民及无数百工技艺者,与蜀民同城共居。因而,成都城南北不正,不方不圆,西面少城东西狭而南北长,为不规则长方形,曲缩如龟,首尾由西南斜向东北,乃顺应自然态势。

成都就地造景,当属于华夏一绝。隋朝时期,蜀王杨秀要建广子城,在城南、城西取土(大今展览馆四周一带),取土留下的坑蓄水为摩诃池,唐代中叶此池为泛舟游览胜地。高骈有诗《残春遣兴诗》:“画舸轻桡柳色新,摩诃池上醉青春。不辞不为青春醉,只恐莺花也怪人。”大意是美景让诗人沉醉,欢愉中放开青春的胸怀,花鸟呀,不用怪我过分的放纵。五代王建朝时,摩诃池改名龙跃池;王衍乾德元年(公元919年)龙跃池命名宣华,大兴土木环池建宫殿,三年完工,绵延十里,土木工程穷极奢华,面积延伸至正府街。孟昶时期,宠妃花蕊夫人居此,有《宫词》“三面宫池尺夹墙,苑中池水白茫茫。”“满堤红艳立春风。”“内人追逐采莲时。”池上有岛屿亭台,池中栽花,有渔家捕鱼,摩诃池的极盛可见一斑。后蜀亡,宫殿被拆毁,夹城引水渠道逐渐淤塞,池面缩小,但仍可泛舟。明代建蜀王府填池大半,天启《成都府志·艺文》载曹学佺《蜀府园中看牡丹》诗:“锦城佳丽蜀王宫,春日游看别苑中,水自龙池分外碧,花从鱼血染来红。”池体虽然缩小,仍可作游玩之地;民国三年填池作军队操场,从此这一千三百多年的古池实体无迹可寻,仅存于文字记载。

 

筑起成都城后六十年,公元前249—公元前247年,蜀郡太守李冰对岷江和沱江加以改造、扩展,另辟进口(即今的都江堰宝瓶口),改变蜀相开明原有渠道流经地区,重新开凿郫江、流江(即近世称为清水河,是为外江,唐以后其下游通称为锦江),此二江向东南流于成都城下,既除水害,便于交通和灌溉,又能形成地理屏障,加强军事防御;李冰又在今都江堰宝瓶口立石人,作用天的水文标尺做石头,有两头市桥门(今西胜街一带),一头沉之于渊(即龙渊寺之地),以作镇水石神。

1913年发现一石犀,四川省文史研究馆饶伯康教授曾言其事“少城西胜街中段,原为前清右司衙门。民初,第二小学堂由北门东珠市街移此。平操坝挖出石牛,牛身刻字数十,初固不识其为石犀寺的石犀……并提及江渎庙大约修建在水旁,现在城南、城内无水,却有这类庙宇存在,是必河流有变……”据饶所查,石犀寺新出土的石犀由东至西在一直线上,足证石犀寺故址确为内江故道江水至此折而东流,再由此向南,由今小通巷至方池街一线,过今包家巷西侧至南校场新石牛寺附近,折向东行。2013年1月,在天府广场钟楼下又出土一尊石犀,其可考年代可追溯到秦汉时期石犀寺是否李冰所造尚存争议,但从另一方面反映了成都先民趋吉灾的良好愿景,也是水文化精神的具体体现。

 

清水河的源向东南十余里为浣花溪,此名来自民间,说唐大历西川节度崔旰之夫人任氏,未嫁时遇一见人坠河衣染污泥,她在溪水帮和尚濯洗脏衣,顷刻有百花浮溪而来浣花之名。大历二年(公历七六八)崔旰入朝,让他的弟弟宽守卫成都城,不料泸州刺史杨子琳率精骑数千乘机侵犯成都,双方激战,崔宽战不利很是危急,夫人拿出家财数十万招募数千人,出城与杨子琳一战,大敌军得胜保住了城池。朝廷闻知崔旰尚书赐名宁,任氏封夫人戴其德,称其为浣花夫人并建纪念,石刻夫人像。在每年四十九日夫人生辰这天民众倾城出游,踏青赏花。浣花溪记载也有异事发生:《蜀祷机》“乾德五年四月十九日,王衍出游浣花溪,龙舟彩舫,十里绵亘,自百花潭至于万里桥,游人士女,珠翠夹岸。日方午,暴风起,须臾雷电晦冥,有白鱼自江心跃起,腾空而去,或云变为蛟。由是浣花溪名声日隆。宋代马俌有《浣花溪》诗“浣花溪边濯锦裳,百花满潭溪水香。宝散尽买霜戟,草林匹马不可当当时灌衣只偶尔,岂似取履张子房。烈烈遽能蔽此蜀,丧乱怀尔徒悲伤。年年春风媚杨柳,彩缆㛪姌云霞张。溪边游冶红粉娘,了不识字空悠。采花荡桨不归去,暮隔烟水眠幽芳。这里面提到浣花溪濯锦裳,即因蜀地出锦缎,织好后在溪水洗涤,久而得名。

自浣花溪又蜿蜒一支流过草堂寺南,与杜甫有关系,草堂是否先于诗人存在,迄今尚无定论。但因诗人曾来宅居,写有大量诗作,草堂因而名气很大。有陆游《谒杜少陵草堂祠堂诗》为证:“结庐浣花里,终郧来阳乡。至今草堂寺,名山与水长。端平三年蒙古兵入成都尽毁城郭,但唯独保全了草堂寺,足见杜甫的名气胜过兵;元朝纽璘之孙南加台,出资还在此办起少陵书院。其后诸朝至清末,有蜀王、官吏、名士等对草堂寺重修、培修、作碑记、摹刻杜甫像,且绘草堂图刻石等;新中国成立后更是大力修缮,设成纪念馆,多有老一辈革命家及外国友人来游或题咏,留下手迹和珍贵墨宝。

 

汉代的成都城依托二江枢纽,逐步兴盛。《汉书·武帝纪》载:汉武帝曾先后令唐蒙、司马相如“始开西南夷,凿山通道千余里,以广巴蜀”,凿道运粮,与中原、周边国及西南夷众多少数民族地区部落交流往来,人口日增,户数仅次于长安,秦城狭隘已容不下增加的人口和繁荣的工贸,少城的西南发展至城外郫江以南,逐渐形成商业互市之区、货物集散之所的南市(即今西校场一带),与外江两岸的锦官城、车官城(专门管理军事车运道路)隔江相望,是为少城外的小城,再往西扩展已达青羊宫。管理工业制作金银器类的工官之司,据石湍所言,在现今成都南校场发现大量矿渣,疑系当时工官司的遗址。

张仪所筑秦城至唐乾符三年,历时一千一百八十六年,高骈因记南诏围成都事,为加强防御,于旧城外扩筑罗城,彼时,在郫江西北筑縻枣堰(今九里堤)来阻挡南流之水,而东注于新开的清远江(又名油子河),环绕罗城北东两面汇入外江,原来的内江因无水源而干涸,重新开凿西濠,导磨底河支流,穿成化成桥南折流至青羊宫,再入锦江。清水河与油子河成环绕南、北、东城三面水系,作为护城河。

李冰筑二江时,成都西、南、东都无人工河道,城内也没有小河和溪流。直至晚唐成都老的河道郫江改道,残余河身变为池塘。公元785年,韦皋任西川节度使,从郫江北段引西北内江之水入城,开凿解玉溪(解玉溪名是因溪中的细沙可以磨解玉石,故得名。此溪故道在今摚扒街往南一线),经城中斜向东南至大慈寺前,再于东廓附近流入内江;唐代时,大慈寺一带逐渐繁荣,城市逐步向东发展,韦皋解玉溪流经寺侧,是为成都一大胜景。

韦皋既凿解玉溪,在今安顺桥稍东的锦江北岸、郫江与流江汇合处建合江亭,与郫江北岸的张仪楼、散花楼构成自西向东的风景线;又在亭旁筑楼阁台榭,种植美竹异卉,名为合江园,游人云集,远航之船,各种商舟渔船错落其间,成为宋代益盛的游览胜地。范成大《吴船录》道:合江园更是合江亭下成为万里桥东又一饯别之地。南宋末,成都全毁,亭园皆不存。明代于其地设锦官驿,清代于此征收船舶税,后住有民居两江合流处今仅存一小片三角形空地。

解玉溪修建六十年后,公元853年又一任西川节度使白敏中,在化成桥下分流一支,经将军碾穿过新开西濠汇入解玉溪,为金水河源,成为沟通两河连贯成东西两面新水道,又供应街市居民生活用水,由唐至后均皆如此。《大清一统志》“金水河在府城内,自城西入,由城东出。”据石湍提供资料:1984年修西干道时于东御街西南口发现宽约八米之旧河床遗址,旧河床密布木桩又于祠堂街发现宽约六米之河床此当为金水河旧河床,近世金河河身在其南,与旧河床平行。

明代蜀王府“城下蓄水为濠”,即成蜀王宫城的御河,与金水河不相连;清代在城内新通一濠才与金水河相通。

 

成都有水必有桥,最著名的升仙桥(又名七曲星桥、驷马桥)跨磨底河,下游合清水河,据考证是为司马相如不乘赤车驷马,不过汝下也”题柱之处。《成都记》“城北有升仙山,升仙水出焉。相传三月三日,张伯子道成,得上帝诏,驾赤文于菟于此上升也。岑参《升仙桥》诗“长桥题柱去,犹是未达时。及乘驷马车,却从桥上归。名共东流水,滔滔无尽期。”由是司马相如留在成都的故事脍炙人口,千年不衰。

水给成都带来了富庶和人丁兴旺,古蜀人少不了祭祀水神,最早崇祀蚕丛和蜀相开明以及李冰。徐在潜先生认为禹王庙三国时就有了,《华阳国志》有记载:“蜀中山川神祠皆种松柏,王浚……取其松柏为舟船。唯不毁禹王庙及汉武帝祠。”北宋仁宗时,张俞《上蜀帅书》,力主建禹庙崇祀先贤,便在大慈圣寺北面空地(即今四圣祠、庆云街一带)建禹王庙,每逢岁时民众来拜祭,渐渐成俗,为东门一景。明代宣宗宣德十年,大慈圣寺遭火灾,禹王庙移至今四圣祠街和惜字宫街,清代末荒废,后旧址修建成都市第二人民医院。

另一个祭祀庙是江渎庙(在今文庙西街北壁外,据考最早创建于隋代开皇二年(公元582年)郫江北岸,唐高骈筑罗城后,因为故道淤塞,池水不能充盈渐废。《括地志》云“江渎祠,在成都县南上四里。唐代以后江渎庙建有池五代时池数十亩。唐末蜀中书令赵廷隐起南北精舍予池上,千梁万栋,各极奢丽。宋代官吏,每于此避暑。冯浩《设厅记》云“庙前临清池,有岛屿竹木之胜,红菜夏发,水碧四照,为一州之观。”庙中栽种松柏,年久成为巨材,北宋时有个叫蒋堂的,因为建铜壶阁来此伐木在南宋陆游代,此池已渐趋荒凉,荷花尤盛,后世遂为上莲池。明成华七年在庙内铸神像和巨钟,明亡后此祠被大火毁掉,只存神像和钟。公元1924年,此庙被军阀所卖,将神像和钟及铁铸侍女、铁瓶、铁香鼎、铁燔炉移至人民公园的通俗教育馆。彼池中仍有荷,但已没有泛舟观赏者抗战期间为垃圾堆弃之所,后逐步填平,成民居棚户,莲池则已无旧迹可寻

故道一改,诸多人文景观湮灭,或者景观已非故址,比如玉局观,原始地址在今柳荫街一侧的锦江北岸,后来一说在县北三十里,此局唐、宋、明、清皆以老子、张道陵讲经神话而四次重建,才有“城南”“城北”的争论。

 

千江万水向东流,一江两河看兴衰。我跟着成都千年的水道探寻,众多的名人大儒,陶醉于成都的楼、台、亭、阁、榭、筑,无不留下文化印迹;无数的诗界骚客,流连于成都的江、河、湖、溪、池、井,处处写下绝世情怀。成都水源之复杂,历史之悠久,名胜之众多,此篇只能言说点滴;唯其复杂才充满活力,就像一颗绝世遗珠,抹去浮土尘垢,华光熠熠如云霞燃烧,如电闪惊雷,煌煌的文明之光照亮全球;唯其悠久更独立人间,像无畏的生命之碾,代代在战胜自然、利用自然、改造自然,与自然和谐共处,瑰丽巴蜀;而我更喜欢有开明、张仪、李冰、高骈、白敏中等等不安分的河道改革者再世,用心治水,专情筑城,再造一个天府之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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