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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上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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文学评论
202409/10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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乡村振兴从何做起,这部小说给出了答案——从张生全《道泉记》蕴藏的“道”“盗”相搏说起

乡村振兴从何做起,这部小说给出了答案

——从张生全《道记》蕴藏的“道”“盗”相搏说起

冯俊龙

 

张生全老师的新著《道记》,今年(2024年)四月由广东人民出版社出版。这是一部虚构的长篇小说,却真实再现了由基层干部、宗族乡绅、个人信仰掌控的中国乡村,在权力和欲望挤压下,人性的荒诞与真实;在坚守与退让的挣扎中,现实的残酷和悲悯;在等待和改变的流逝里,道德的毁灭与希望。

《道记》描述的故事,初看诡诈荒诞,但实实在在是中国乡村千篇一律的宗族争斗复盘。一隅之地的乡民,知彼胜过知己,在芝麻大的利益面前寸步不让,却要在风雨无情的大自然面前生死与共。乡村社会生存条件的残酷,加速人性善恶裂变。生活范围的局限,促使欲望和权力更加疯狂滋生。只要得不到称心如意的满足,狭隘的自私自利,就会迅速演变成毫不留情的打击报复。画地为牢的宗族血脉,掺杂企图立竿见影的想入非非。同宗同姓、同父同母的乡亲兄弟,时而同心同德,时而分崩离析。

小说中蜀山乡道村二组,因为一眼泉水汩汩流淌,两片坡地有肥有瘦,廉、志两家祖祖辈辈斗智斗勇,你争我夺一直不曾停歇。土地瘠肥带来的家庭贫富、官位高低带来的地位尊卑,使、志两家势如水火,时光却平静如水。

三十年河东三十年河西,风水也要轮流转。村支书、村民小组长的“官位之争”,后来再增添种粮填肚子、挖矿挣票子的“路线之争”,廉志两家无视道泉的仁慈悲悯,为“两片肥田与一坡瘠土”机关算尽。家以一把刀的“把”命名的三兄弟性格各异,家标志着人生体面的“荣华富贵”四个儿子各不相同,廉志两家新一代在道村开始对垒。

家老大廉把诡计多端,腾挪辗转,在和尚包开矿挖煤;家老大志荣老实种田,希冀依靠勤劳朴实让村人吃饱肚子。他们眼里的乡村振兴,要么是震动乡村,出人头地;要么是让乡民吃饱肚子,皆大欢喜。所谓搞好乡村建设,甚至在此基础上更上层楼,让乡风更淳朴,让乡人更文明,他们自己都实在没有搞懂。把开矿是攫取地下现成资源,志荣筑坎是不想看天吃饭。他们都在为乡民谋划生计,也在祖宗遗留下来的荣辱是非中挣扎。时代赋予他们的命运、他们能够拥有的思想,只能在前辈延续下来的思维里,延展映照着现实的未来。如此朴素,如此而也。

地下煤资源难得再生,但挖煤掘金;取石堡一劳永逸,流汗辛劳成功却遥遥无期。现实效益总会触动人的神经,特别是饱经饥饿,忽然甩除种种束缚的人们,几乎都被眼前利益吸引。廉把的煤矿风风火火,志荣的坡田冷冷清清,道之下的风景迥异也就情有可原

生存是人在世间的根本,欲望是人在生存下去之后对生活的索求。人是有思想的动物,不同的人有不同的想。廉把想高人一等,精心算计;廉把的大弟廉背侵淫传统经学,崇尚老庄;廉把的小弟廉口生来下贱,偷盗成性。与家兄弟相对应的志家,老大志荣憨厚朴实,老二志华忠心耿耿,老三志富蛮横奸狡,老四志贵似憨似奸。他们鲜明的性格蕴藏着属于自己的人生理想,也代表着社会不同阶层。

一泓道泉水孕育了廉志两家以及和他们居于一隅的、任等,道村人不同的欲望却从未消停。在不同时期,他们的欲望也在不断变换。吃不饱肚子的人去偷吃,吃饱了肚子的人去”。通过劳动得不到的利益就算计,通过算计得不到的利益就巧取豪夺,欲望把“道”变成“”,生死与共变成了你死我活,乡村社会在“道”“盗”相搏中逐渐沦陷。这些浓缩的社会镜像,在相同的文化土壤里,因为受到不同的影响和对世界不同的理解认知,自然产生不同的个体。

人类诞生需要特定的环境,人类社会进步需要相应的土壤,这样的“土壤”不同于种庄稼的土壤,它叫“文化土壤”,“长”得出人。生物意义上的人是从动物演变而来,文化意义上的人在社会、环境、意识共同作用下的文化土壤孕育。

滋养道村人,道村人发枝散叶,开始难于温饱,便滋生走捷径的幻想。箧村哲得到道士的神,道变成了泉,道村风气为之一变,民风淳朴的道村偷盗成风,撬杆儿(小偷)遍地游走。偷窃成为道村人的标签。文学作品虽然玄幻魔怔,但作者逻辑严密,构思奇巧,再加生动幽默的语言、精当的用词,丰满的情节,迅速让读者毫不迟疑地选择信服这是现实的翻版,“道”成为美好记忆,“”沉重地压在每个人心上。

“道”“盗”相搏,不一而足;“道”“盗”强弱,依时顺俗。男性社会里的计谋、诡计、武力、劣恶,在女性那里就转换成为另外一种方式。张生全在《道记》里刻画的鲍苗、徐桃、杨柳、箧幺姑儿,都与风花雪月的故事勾连不断。生存下去、生活得更好,依靠的是女性资本,脱离了道德约束。她们成为不幸的代名词。不幸的她们或者软弱地自我决断,或者强硬地在尘世挣扎。

世人可以同情苗,也可以原谅徐桃,对妖艳的箧幺姑儿,恨多于爱。这些女性的不幸不是性别强加给她们的悲哀,她们自己把对生活寄予期望的权利,转嫁给性别。愚昧的乡村约束了她们的思想,贫乏的见识贱卖了她们的尊严。

在作者隐晦含蓄的表达中,读者没有看见任何赤裸香艳的低级情色,但苗用身体换取保管室里的粮食、徐与做生产队长的大伯子偷情生下小儿子口、箧幺以身体做本钱赚来“美好”生活,却如山是泥石组成一样清晰,更如山压顶一样令人肝胆欲裂。那是一个个活生生的人啊,那是一个个如我们母亲、姐妹一样的女性呀!哀其不幸、怒其不争,瘫卧在床的杨柳,那一声声哀嚎,是愚昧,是悲哀,是无数乡村女性对不公命运、对悲惨人生的愤怒呐喊。

道德禁锢不再有效,个人信仰同样缺失,悲剧就会一而再、再而三地发生。自我觉醒的重要渠道,便是读书。这是挣脱野蛮愚昧、摆脱落后狭隘的重要途径,也是“道”胜于“盗”的有效手段。

《道记》里有两个读书人:廉背和志慧。廉背代表社会主流,志慧代表先进女流。无论时代怎样变迁,历史的车轮都会滚滚向前。女性的屈辱,重男轻女自然是不可忽视的历史原因,知识的贫乏往往被人忽略。因为女性受教育的权利往往被忽略。志慧能够在“荣华富贵”的同胞兄弟中茁壮成长起来,并且有别于他们;能够被“把”异姓男性视若姐妹;能够被道村、蜀山乡、东坡市仰视、赞扬、认可,是她有知识、有见地、能独立。

有的悲剧是先天铸就,有的悲剧是后天造成,消除悲剧不能等、不能拖,一拖一等,人生沦为伤春悲秋,甚至如苗、徐桃、杨柳、箧幺姑儿那样万劫不复。志慧一生遭遇的挫折不可谓不大:辛辛苦苦考上的大学被人顶替,忙忙碌碌筹办的茶神节被人投毒,心心念念企盼的爱人心肠歹毒……她都能一一化解,泰然处之。这就是知识的力量,是知识让她掌握命运,而不是她被命运掌控。

其实,每个人、每个地方、每个时期,只要有进步、有蜕变,都会有挫折、有矛盾,甚而至于有意想不到的艰险和阻碍,消解的唯一方法,只有读书。“书中自有黄金屋,书中自有颜如玉。”志慧依靠读书自立,廉背因为读书明理。他们在时代变革的大潮中不但自我觉醒,而且开始改变文化土壤,促使“道”战胜“盗”,让“”重新变回“道”。

一方水土养一方人,一方人吸取不同的“营养”。廉背饱受顶替志慧上大学的折磨,四年反省,终于从《庄子》中悟出人生至理,勇敢解脱思想包袱,再将对“志士不饮盗泉之水,廉者不受嗟来之食”的领悟,广播于道泉村;志慧一贯大度,也知道“窃钩者诛,窃国者诸侯”的意思,但她立足乡村,承包,在志荣的农业、廉把的矿业之外,重新找到一条产业之路。智慧茶生活的不同茶室名,是她对不同人的人生、不同人生的不同阶段的全面阐释。

急功近利的廉把与色情人生的箧幺姑儿,归宿何处已经不重要;醉心于农业的志荣,在盛夏时节出发去当春官,作者说“庄稼迟疑一季,人迟疑误一生。一年太久,只争朝夕。”志荣的人生理想,与庄稼、与土地、与乡村深刻连接在一起;背、志慧开始新的事业,是在闭塞的道村,重新掀起乡村振兴新浪潮。新的起点,是从文化振兴开始。

所谓的文化振兴,不是简单的根植农业、开发矿业,也不是高深的科技开发,而是从把”变成“道”开始,把与偷盗密切相关的桤木树连根刨出,摒弃过去的陋习,改变道村的意识形态、树立正确的道德观念。志慧、廉背是改变文化土壤、加速乡村振兴的带头人、实施者。

感谢作者在《后记》中写出了他关于“偷盗”的困惑。这是给全书作了一个恰当而重要的注脚。“仓廪实而知礼节,衣食足而知荣辱。”这是为今天乡村振兴奠定的最好基础,也是给致力于乡村振兴的所有人的一个提醒:“不知礼节”的“仓廪实”、“不知荣辱”的“衣食足”,只会生成廉把箧幺姑儿这样的暴发户,最后不知归途何处。

《道记》确实是一部值得广泛推荐的长篇小说它虚构的故事情节引人入胜,它的语言幽默风趣,它带给读者阅读快感,它让一个故事呈现一个地方的前世今生。但是,最重要的是它关于“道”“盗”相搏话题纵横捭阖,是今天应该“文化搭台,经济唱戏”还是“经济搭台,文化唱戏”的深入思考我们一定要记住:发展经济的最终目的,是实现普罗大众的丰衣足食以及安康愉悦;而是否幸福,文化是个重要指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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