岳父岳母

岳父岳母

    文/夏洪纪

    妻子在家排行老三，前面有两个姐姐，后面有一个妹妹。上世纪七八十年代，人们重男轻女的思想还是很重的，若非如此，可能也不会有我妻子的存在了。特别是在农村，养个儿子传宗接代，继承香火是人们思想中根深蒂固的事。可想而知，当时为了养一个儿子，岳父岳母承受了多么巨大的压力。这压力既来自他们自己，也来自村里的老少爷们们和七姑八婶们。天不随人愿，最终我的岳父岳母也没能有一个儿子。

    虽然我不曾知道他们曾经经历过什么样的内心挣扎和旁人的白眼，但从岳父岳母那仿佛树枝和树根纵横交错，又仿佛一道道山梁长在了脸上，又或者是一耙耙深耕的犁耕耘的大地般沧桑的脸庞，我还是能够感受到点什么，不禁心痛起岳父岳母来了。

    妻子姐妹四人，先后成家，每个人又先后养了一个儿子。这难道是对岳父岳母的补偿？姐妹四人竟然没有一个生女儿的！对此，我不知岳父岳母心里是怎么想的，但我觉得他们或许会感到些许欣慰，女儿们不会再像自己一样遭人白眼了。其实这已经不再重要，毕竟二十一世纪的今天，早已不是上世纪七八十年代了。

    每逢佳节，四个女儿分别带着女婿和儿子回家的时候，是岳父岳母最高兴的时候。岳父总是笑的合不拢嘴，去自己的果园挑选最好的时令水果，洗的干干净净，仿佛能照出人影儿。洗干净的水果好像也露出了笑容，几个孩子高兴地玩耍，愉快地吃着姥爷给的水果。岳父岳母年龄大了，大家都说果园不能留了，可是没有人能劝得动。一年又一年，直到现在还有几棵桃树和樱桃树，在每一个春天里卖力的绽放，在相应的季节里硕果挂满枝头。妻子说：“你看咱大大和咱娘身体也越来越不好了，桃园真不能再留着了。”我说：“谁都劝不动的，就先留着吧，你没看到大大每次在桃花开满枝头、桃子露出害羞的脸的时候，总是给你们姐妹几个打电话，问回不回去吗？其实他不是让我们看花，也不是让我们吃桃，你懂的。”妻子听了，怔了怔，心有触动，没有说话。亲人相聚的日子，岳母自然也不会闲着，她总是忙碌着饭菜，几个女儿也会帮忙，期间有说有笑，好像话总也说不完。有一次，我儿子忍不住地说：“妈，你看俺老娘（姥姥）呀，谁知道蒯沟庄有多么大呀。”在儿子的眼里小小的蒯沟庄是不会有多少新闻事件发生的，可是她们娘几个拉起家常来，没完没了。儿子不理解。其实，娘几个哪是在拉家常，更不是东家长李家短。他们那是久不相见的热切，甚至鸡毛蒜皮也会成为很隆重的话题，纷纷上演一处处戏码，一幕幕感人的画面展现在眼前，我知道，那就是亲情，在相依相偎中一辈辈传承。

    去年冬天，岳父岳母在我家住了一段时间。为了在我去外地出差期间能有人陪伴我的妻儿，起初是我跟妻子邀请他们二老来住的。可是当我回来后，他们说在我家住不习惯。我不知是他们跟我住在一起不习惯，还是对其他的事情不习惯。当我知道他们得知一桶桶装水要十块钱之后，他们好像水都喝的少了一些。我从外地带回来的茶岳父也不舍得带走，在我的极力劝说下也只是喝了几杯。其实他茶杯里只是几片茶叶而已。看着他茶杯里那三两片茶叶，我心里挺不是滋味。今年春节回家，我把一整桶茶带给了岳父。岳父嘴上说着这么贵的茶叶拿来干什么呀，家里去个客人什么的，可以喝的，但他笑容却写在了脸上。后来妻子跟我说，岳母说在我家吃喝都那么贵，不能总吃我们的喝我们的。这件事,让我很无语。辛苦操劳了一辈子，让他们稍微享受一丁点儿，他们都觉得过意不去，这是我的罪过啊。

    今年岳父的生日是在我家过的，只不过，我约了一大家人去了酒店吃的生日宴。在去酒店之前，岳父岳母执意要求在家里吃。我知道他们的心意，但还是坚持去了酒店。看得出，虽然这违背了他们的心意，但岳父很高兴，接下来一连几天都是笑容满面。今天是正月十六，岳父岳母要回他们自己家了。岳父的岳母过几天要上九年坟，他们是必须要到场的，我也就没有再挽留。可是让我生气的是，他们竟然坚持要自己步行去几公里外的汽车站，而且还有一个他们认为很充分的理由。岳父说：“我跟你娘就跟旅游似的，走着走着一会儿就到了。”钱怎么能这么省呢，开车去一趟车站能喝几个油！我第一次跟岳父发了火。“大大，你们怎么能这么犟呢？想出来逛逛什么时候不行啊。非要现在？而且这钱也不是这么省的呀，你倒是还好，娘呢，你不知道她有腿疼的毛病吗？你能行，娘要是跟你步行去车站，会有什么样的后果？你们得走多长时间？”

    把岳父岳母送走了，我很后悔。这么多年来，第一次跟岳父起了高腔，竟然让岳父哑口无言。其实我未尝不能换一种更委婉的表达方式，让我们彼此心里都更好受一些。往往面对同事、朋友时遇事能心平气和，而面对家人时却毫无遮掩起来。或许面对自己最亲近的人，有时反而不能冷静面对了。两个多小时后儿子给他姥爷打了一个电话，电话那头显然正春风满面，很高兴的样子。我，如释重负。

    如今，妻子二胎怀孕已经六个多月，胎儿在肚子里特别爱动，会不会又是一个儿子呢？岳父岳母对此都很期待！由于妻子行动诸多不便，需要有人时刻照顾着，因此我不能亲自驾车送岳父岳母回家。不仅如此，即使以后孩子出世了，也不能经常去百里外去探望岳父岳母，这让我更加坚定了邀请岳父岳母来我家常驻的决心。既为了未出世的孩子，也为了我跟妻儿不用再奔波，更为岳父岳母也能在晚年乐享天伦之乐。（洪纪，2018年3月3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