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窑

老窑温暖的记忆

有泥土的朴素

蒸笼里洋芋蛋蛋

黑不溜秋的

和草木灰里刨出的

烧土豆一样

都有乡下人的汗味

剥皮吃是一种见外

连泥带土

才能嚼出庄稼院的

憨厚和亲热

红泥小火炉里

如果煮不出黄酒的浑浊

就扔一把树叶

或一镰地椒

满屋的茶香

沁心入肺

绕膝的孙辈

鼻涕过河

黑手指刚从嘴里出来

就在烤黄的馒头上

留下五个淘气的黑点

黑点会笑

冲着爷爷奶奶

做出傻笑的表情

满屋的呵斥声

沸腾着土里土气的乳名

        老窑的今天

四十年没人住了

土疙瘩还掉不下来

剥开一层又一层的泥皮

像极了树的年轮

可每一层泥皮的报到

不是一年一个轮回

它们都是以世纪百年做单位

四舍五入

我回到故乡

说对不起他的日子太长了

老窑说四十年在小数点的后面

忽略不计

        即使过去一百年

混不下去了

用泥土

再给老窑穿一层外衣

叫醒一把柴火

土灶和土炕

就噼里啪啦成温暖的源头

春天又回到了老窑

        老窑

最不计较

子孙的薄情寡义

厚重的黄土层

永远给我们

最厚重的温暖

世世代代

难怪故乡的儿孙

要在地下给亲人

挖个窑洞

虽然只有七尺

但老人

可以

安然长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