张万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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题记:
过去一家人同炕，如今一个人一屋。身处这样的社会，能长期和老人生活的夫妻已难能可贵了。
我的父母亲没有和我共同生活，我也常和大多数人一样，指责那些不孝敬公婆或岳丈岳母的夫妻。总说人都有老的时候，我们做儿女的该怎么怎么对老人好，一则是报答养育之恩，二则是给后辈做个榜样，三则是带来一个好的家风，四则是陶冶自己的情操，五则是继承优良的传统……一遇上老人受罪受累的事，我首先是谴责子女不孝；其次是讲一大通道理；有时候，也用假如的口吻说如果是自己赡养老人，最起码做得比XXX好。
去年邻村一位老人跳河而亡，事发前给村里人哭诉儿子儿媳怎么怎么虐待她。我深恶痛绝，抱打不平。后来那老人的儿媳儿子又在我面前哭诉老人怎么怎么不通情理，他们夫妇如何孝顺，但总归没暖热这块冰凉的石头，如今人走了，还给他们落了这么个难听的名声；再后来，我了解到投河而死的老人生一女儿，抱养一儿子，同村的人都记得老人对儿子儿媳的好，也没有一个人说儿子儿媳的孝顺，我就坚信这对夫妻不光是虐待老人，还有逢场作戏的恶习。任凭他们怎么解释，我以沉默表达我对他们的厌弃，他们絮叨半个多小时后，无趣地离开。
今年遇上了老人的女儿，提起她投河而死的母亲，我原以为她会咒骂哥嫂的不仁不义，不忠不孝。没想到这女儿对哥嫂赞不绝口，数落了母亲好多做得不对的地方。亲生女儿的评价使我不得不重新审视老人跳河的真相。原来，横挑鼻子竖挑眼的老人是多次要死给儿子儿媳看，都被儿子儿媳跪着哀求才罢休的，这次孙子住院，儿子心里烦，只是没有来得及跪着认错而已，母亲就跳河而死了。
“我爸妈对我哥的好，是农村合作社时期，村里人来往多，大家都知道。我哥嫂对我爸妈的好，是在包产到户时期，村里人来往少，也就不知道；我妈是闲人，到处串门，净瞎编乱造了些有关我哥嫂的坏话，村里人只是跟风说风，跟雨说雨，如今我妈投河而死，我哥嫂的坏名声更大了！"
“俗话说‘天下无不对的父母，只有不对的子女’，再说‘孝顺’就是既要‘孝’，还要‘顺’，老人年纪大了，固执点没什么，我们还要‘顺’着他们。”我辩解道。
“你是站着说话腰不疼。没有孩子夸自家干净卫生，没有老人夸自己孝顺厚道。你到和老人生活在一起的家庭留心看看，你会发现有些事是你们这些没有和老人一起生活的子女容忍不了的，你就能体会到做个孝子是多么艰难啊！"她的女儿不高兴了。我推测她为哥嫂鸣不平，或许是个通情达理的人；或许是姑嫂关系特别铁，或许是自己在婆家和哥嫂有相同的遭遇，感同身受。我不再和她辩论，心里盘算着换个角度也许有新的见解。
前天到表嫂家作客，我知道她是有名的孝子，是受了市政府表彰奖励的，今天特别留心她的言行和表情。看见我来了，表嫂顺手放下了一双手工布鞋，笑迎向我，嘘寒问暖。说是忙东忙西，给她爸爸一双棉鞋做了一个月，现在天气一天天冷了，她爸脚怕冻，今天终于赶成了。按照家乡的礼节，我要先探望姑母一一尽管姑母老年痴呆。姑母看着我傻笑，表嫂说是娘家来人了，姑母就炫耀她手中的布鞋，说是女儿做的。我一看式样都是表嫂的手艺，可姑母偏说是表姐做的。接着她老人家好像明白了我是娘家人，是最亲的人，就鼻涕一把泪一把，哭诉我表嫂怎么怎么虐待她。表嫂先是脸色有点难看，正好表姐也在家，忙更正鞋不是她做的，表姐对姑母挺好。表嫂马上喜笑颜开。
姑父是个老兵，精神矍铄，谈笑风生。领着我们转悠，看见表嫂炕头的棉鞋，正合自己的脚，据为己有了。表姐夫马上要回来，说是表嫂娘家爸等着过冬呢，表姐做的鞋马上就成了。表嫂稍一思忖，改变主意了，说就是给公公做的。姑父乐呵呵地走了，没说一句客气话。
听说我来了，表弟和媳妇都进来了。表弟媳妇认出姑父的鞋是表嫂为娘家爸做的，硬是从公公脚上拽下了新鞋还给表嫂。表嫂说正合公公的脚，就给他吧！表弟给媳妇一使眼色，表弟媳妇硬塞给嫂子三百元，说是给老人家卖双棉皮鞋。
两个表妹在家里做饭，表嫂插不上手，讪讪地笑。大表妹端饭到姑母房间，惊叫一声，原来姑母把大便抹在了脸上。表哥表弟马上支开妹妹，不到十分钟功夫，新被单换上了。尽管表弟有咽炎，恶心，呕吐不止，还是坚持把弄脏的被单洗干净了。
家乡风俗，聊天坐在炕上，不知谁抽烟把表嫂的新被子烧了六七个窟窿。表姐的小孙子打碎了表嫂新买的电视。表嫂心疼地瞧了瞧，阻止追打孙子的表姐。
不到一天的功夫，我深深地体会到家有老人，儿子儿媳的无奈和委屈，包容和谅解。当我为表嫂点赞时，她却说:"不是我好，真的，再贤惠的媳妇都有怨气，我也一样，没有别人说的那么好。我这个好儿媳是兄弟姐妹们惯出来的。他们没有一个人说我不好，都夸我，我听着舒服。他们抢着干活，虽然不是天天干，但都能给我分担子，我许多农活都是他们兄妹做的。他们都对我们好，理解我们，我们俩高兴。不像其他兄弟姐妹们，只会指手画脚，横挑鼻子竖挑眼。″
表嫂的话不多，却给我上了一课。奉劝兄弟姐妹们，如果老人没和我们共同生活，我们的负担就减去了十之八九。给跟父母一起生活的夫妻，多一些理解，少一些抱怨；多一些赞赏，少一些指点；多一些帮助，少一些旁观。多从自身反省倘若老人在我家，不见得做得更好，人都眼高手低；少和媒体上的孝子贤媳比较，那是媒体的正面宣传和引领，多是笔者裁剪后放大的杰作。更不要说老人年轻时曾为他们家做过多少贡献，如今老了该他们敬孝；其实我们长大后成家立业，老人的献出都不胜枚举，之所以在众兄弟姊妹中选择了他们夫妇，可能。是他们有我们做不到的长处或者是父母有自己的难处。的确有的夫妻是生计所迫，需要父母带孩子或做饭，但退一步想，倘若父母去逝了，人家的日子不见得过得更差，不要被他们的需要遮住了我们的眼晴；如果你觉得他们真的对父母不够好，咱们先抢着行孝，后婉言相劝，也许说服力更强，一味地指手划脚甚或大发雷霆，不但于事无补，反而更糟。
"静坐常思己过，闲谈莫论人非""躬自厚而薄责于人，则远怨矣"我们能以与人为善自勉，为何要苛责于赡养我们父母的兄弟姐妹。过去一家人同炕，如今一个人一屋。身处这样的社会，能长期和老人生活的夫妻已难能可贵了，善待他们夫妇吧，我们不一定比他们做得好；抢着从小事上做起来吧，亲身引领甚过无数次指责。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