沉重的回家路

 赵拴柱总算混出了个人样，我蹭他的轿车回家，轿车也不算高级，价格大约在十万元以内。因为是同村，又是发小，一路上荤段子不少。当我追问他这几年外面有多少女人，他总能找个话题避开，实在绕不开了，就说"你嫂子还等我哩"。

 我们估计晚上十二点就可以到家，现在已经下午七点了，他老给嫂子打电话，语音提示已关机。八点、九点、十点还是关机。我说有啥话不能回去说，看把人急得；他说五年没见了，很想给嫂子报个喜；我说都五年了，嫂子说不定都有人了；他说嫂子不是那样的人……

我给他分析了性和爱的关系，说爱是远处的星光，美丽而已；性是近处的火苗，可驱寒取暖；嫂子是正常人，难道没有生理需求？他说正常人不假，但你嫂子不是那样的人……我说你就做梦去吧！

 电话一直关机，我们车到门口，拴柱把喇叭摁得嘹亮，惊得村里的狗叫声不断。嫂子拉亮了灯问谁，赵拴柱大声喊是老公回来了，我都听出了嫂子的慌张，接着嫂子屋里的灯灭了，传出絮絮叨叨的抱怨声，说昨天换的新灯泡怎么无缘无故的坏了。他提醒嫂子别着急，黑灯瞎火的小心碰着，接着就把车灯关了，说他可以等会儿。借着月光，我看见一个人影翻墙走了，我说赵哥，好像有…赵拴柱已经爬在方向盘上打呼噜，我知道他没睡着。

接下来一个多月年假，还有两三个月闹疫情。赵拴柱进不了城，农村人也没把疫情当回事，他和老婆出双入对，走亲串友。他逢人就夸这些年多亏老婆料理，两个老人健康，两个孩子也没辍学……老婆不停地说"天底下就你一个人娶了个好老婆？看把你美得……"，他老婆说这话时低头捏衣襟，像个刚进门的小媳妇，也不敢抬眼看别人。

临走时，我和赵拴柱到邻村的李世虎家去了一趟，拴柱说李世虎是他表弟，表弟媳妇走了六七年了，怪可怜的，一个人抱养了个不到四岁的女儿。我们推开门时，从窑里飞出了一个花一样的姑娘，这孩子长得和拴柱媳妇像极了，我吃惊地半天回不过神，他们表兄弟早已一碟花生米，一碟糖拌白萝卜，三瓶二锅头，"五魁首""六六顺了"，高嗓门几呼吼塌窑。喝高了都夸拴柱媳妇好，夸够了就抱头哭，哭完了再喝。

 我们准备第二天返城，拴柱媳妇当着我们的面责怪赵拴柱:"你年前回家却没有给隔壁改琴通个气，车空回来，人家多花了三百元车费。大家挣钱都不容易，前些年骑摩托车捎着老婆孩子回家过年，都结伴而行，现在有车了，反倒生分了。而今改琴老公给咱们挖窑土塌了，人走了，你可倒好，自顾自了。这次返回，你可得把她带上，听说她伺候的那个人家离你工地也不远，你现在是个小工头，该照顾还得照顾……唉，不是为了讨口饭吃，谁愿意往城里跑，过这种人不人，鬼不鬼的生活……"

  拴柱媳妇手挽着改琴送我们启程，姐妹俩眼里噙满泪水，远处的地梗上，李世虎抱着女儿看着我们的车子发呆，我能感觉到他有满腹的心事。改琴说:"走吧，拴柱哥！"回头看有我坐在后排，又叫了我一声哥，这是她平生第一次这样称呼我。

 早晨的烟雾弥漫了山川，赵拴柱的车开得很慢，村子很快被裹进浓雾里了。大约一个多小时，我们接到了拴柱媳妇的电话，说雾大开慢点。"你还不把娃抱回去，小心大人孩子都凉了……你以为我心里好受得很……老站在那个地埂上，雷都把你劈不死……唉，你死了吗，都一个多小时了………"拴柱媳妇忘了挂电话，拴柱专注地开车，眼里噙满泪水。改琴递给他一张纸巾，我点燃一支烟递给他，一路上，我们三个很少说话，心里都像压了块石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