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张万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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散文
201904/2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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半树杏花

 老爹给了我一把斧子,说没柴烧水做饭了, 砍一棵杏树去。我问砍哪棵,杏花开得正火,谁下得了斧子。爹说遇上哪棵砍哪棵,哪棵容易砍就在哪棵树上下斧头,反正满山遍野的杏树,一星半点的守庄人,杏花没人看,杏叶没羊吃,杏肉没人晒,杏胡没人捡,杏仁没人打,杏柴又烧不完。

   我选定了水渠旁的一棵杏树。 它离菜园近,抢墒,遮光,留着它,一大片菜地有种无收。树干弯弯曲曲,葡伏于地,远看像一丛灌木,站在地上就可以砍断最粗的枝干。树根又钻入水渠,撑裂了水泥和石子,砍掉它也是为了保护水渠。我刚举斧子,爹就大喊停,声音之响亮,急迫,如同杀场上大呼"刀下留人"。

“谁让你砍它?”"你没说不砍它?"“你咋偏要砍它呢?""你不是说随便砍吗?”“随便砍也不能砍它呀,你眼睛瞎了,还是不长脑子?"面对老爹的无理抢白,我说完了砍它的理由,又轮起斧头。老爹急眼了,说你来把我砍死算了。“一棵破树,值得发这么大的火吗?”“你在树下转一圈,看看再说。”

  我提着斧子,迷惑不解老爹之意,绕树一圈,没发现有什么特别。"那我就把挂在土崖边这少半棵杏树砍下,反正快要断了,留着也没用。你岁数大了,又砍不了它 。再说,砍掉它,你这棵宝贝疙瘩也许长得更壮实。"老爹说正是因为那少半棵树才要留下整棵树。

  “这半棵树挂在这里已经五六年了,那场暴雨中,这棵树就被风从主干上劈开,一少半就掉到这个水坑里,只有树皮连着树干。当时我忘了砍,可后来它竟然活了。"老爹说得有点兴奋,“去年杏花几乎全被冻死了,只有这半树杏花,藏在这个暖窝窝里,躲过了一劫——你看这个水从高处打开的豁口,三面挡风,一面向阳,这半棵杏树可算是找了个安乐窝。哦,去年只有咱家有杏子吃,半树杏子结得可繁了,全村老人吃了近一个月呢。我们腿脚不方便,树头又离地近,伸手就能摘上,不像其它树,我们老年人只能在树底下捡些熟得太透都有了坏味的杏子吃。大前年也是倒春寒,这半棵树的杏子我也吃不了,晒了半袋子杏干,到现在都没吃完。别看到处都是杏树,有一年,咱这半树杏子可就成稀罕了!"

  "我明白了,不砍了。""还有你不知道的呢!这半树杏花的背后的土崖上我养了一窝蜜蜂,现在已成三窝了。蜂窝左下角还有个洞,洞里有两只兔子,别看是野兔,不怕人的,晒太阳时,耷拉着耳朵,眯着眼睛,打瞌睡。你看,树丛下还藏着一只山鸡呢,正抱窝,再过半个月,就有些小脑袋在老山鸡肚子下出没。"我按父亲的指点看见了和土地一样颜色的野兔和山鸡,不仔细辨别,真发现不了。蜜蜂成群结队在花丛中出没,侧耳细听,嗡嗡如咽雷。

 老爹这么一说,我细看那贴在崖壁的半棵杏树,那片连着主干的树皮早已长出了新的木质,粗厚了许多。是它在生命垂危之际,捏紧了求生的绳索。或许它是武打片中被踢下悬崖的大侠,用一只手抓住了岩石的一脚,悬挂在半空。人即使有盖世神功,也不可能悬壁千日,这是树的神奇,人难以望其项背。那些四处延伸的枝桠,一旦碰到土壤,就激起扎根泥土的热情。有堵将要坍塌的土壁,裂缝中冒出一抹新绿,我以为是一棵新的生命,寻根问底,原来是这半棵杏树的枝条钻入了黄土的罅隙,露出了绿色的尾巴,尾巴上几朵杏花,羞涩地笑,傲娇地笑。

 不放弃一线生的希望,要争取每一次生的机会,善待每一次生的磨难,活出不同的光彩。生活给你关上了一扇窗,也许为你打开一扇门,只要你追求光明的心不灭,塞翁失马,焉知祸福?倘若这半树杏花没有断臂的磨难,未必会找到这么个寒暑不惧的窝;倘若我砍掉了它,那些可爱的蜜蜂、兔子、山鸡一定会失望地搬家。

 那站在崖畔的多半棵杏树,未必知道,自己斧铖不近的缘由乃是挂在悬崖上另一少半,看似残弱,实属强大的同体连枝的保护。人啊,不在意的或者厌弃的往往是最宝贵的。

 那半树杏花开在悬崖上,开在春风里,开在心头里,静悄悄,引人深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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