占座

   十九岁那年，我正式上班，单位离家很远，每每休班回家返回单位的时候，坐车成了难题，八十年代公共汽车还少，那条线只有一辆车，每次坐车，人家跑的快的就先占了座位，我从来跑不过人家，所以也就抢不到座位。

    有一回我和两个男同事一起坐车，跑得快的那个同事先占了座，然后打开窗子，让我踩着车轱辘把我拉进去了，那时候客车只有一个门，不像现在公交车还有个后门。另一个同事刚挤上车，在门口站着。同事让我占住那个座位然后叫前面的同事赶快挤过来。这时又从窗子爬进来一个中年妇女，就站在这个座位前面，我一边着急的叫前面的同事快过来，一边紧张的看着她，怕她一屁股坐下就完了。她好象看出了我的心思，微笑着往里走，在座位边上站住了，这时同事也挤过来了，总算松了一口气。

    车子慢慢的开着，我总觉得有人盯着我，我抬一下头，发现那位中年妇女微笑的注视着我，我打量了一下：枯黄的齐耳短发，脸色有些灰暗，没有血色，好像营养不良，身材臃肿，很苍老的感觉。我忽然觉得有些面熟，这是谁呢？我想不起来。再抬头看看她，她依然微笑的看着我，那目光就像认识我一样，我忙低下头，总觉得干了一件很不光彩的事，过了一段时间，我忍不住又看她，她依然微笑着，看得我心慌，我赶忙低下头，在低头的瞬间，我瞧见了她嘴角的一颗黑痣，天哪！难道是她?这时靠近车门那里有个人下车，另一个赶紧占住座位回头喊她：姐，快过来。天哪！真的是她！这个叫她姐的人是我下两届同学，而她是我初一的数学老师。我的心倏的缩作一团，那一刻我的脸色一定很难看，她微笑着回了一下头，到前面去了。我的心沉重起来。同事问我怎么了，我说这个人是我老师，她教我的时候扎着一个马尾辫，没想到这么快老成这样，我刚认出她来，我说我做了一件让我不能原谅自己的事。

    一路无语，心里无法形容的难过，我竟然没有请我的老师坐下，我的老师有这样的学生不知心里会作何感想。一个多小时后，车子经过单位门口，那时候可以随便停车，每次都是在单位门口下车，同事招呼司机停车，车门打开，我坐着没动，同事诧异的看着我，我说我到车站有事，当时心里做了一个决定，到车站下车，跟我的老师道歉。没想到还没到车站，她就先下了车，眼睁睁看着老师离去，从此再也没有过道歉的机会，打听同学都不知她去了哪里。从那以后我再也没占过座位也不让别人给我占座。

    长久以来，每每和同事朋友谈及此事，那种无法弥补的遗憾真是无法用语言形容。每每想起她的微笑，让我无地自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