郭家秤

   镇上有郭家一个门店，不卖别的家什，就是秤，满屋子的杆秤。小到毫厘的药秤，大到卖牛的杆秤，每杆秤尾部铜皮均有铭文“郭家”。

郭家秤是有来头的。据说，明清江浙一方的官府、盐商就用郭家秤。文革时期，郭家秤连同资本主义的尾巴被革掉了。上世纪80年代，郭家在街面建了店铺，申请了营业执照，又干起制秤、卖秤的行当。

老郭有两个儿子，都已娶妻生子，而且个个是制秤的好手。

闭眼那天，老郭床头跪着两个儿子。老郭说，门脸儿一分为二，其他家当都已经写在遗嘱里，只是舍不得郭家秤，要把门店里剩下的秤全部带走，十年后，谁的门脸儿还在谁就是“郭家秤”。

老郭精明一世，但还是有失偏颇，分家忘记门店后院偏南的地方竖有一口井。自然，老大得到了水井。

两个儿子均得老郭的真传，药秤不差分毫、小杆秤也不缺斤短两，三四米的大杆秤也仅是几根牛毛的差池，颇得十里八村乡亲们的好评：郭家的秤，秤稻米、秤猪崽、秤黄金，也能秤得上大山的重量。故此，郭家秤又得了个“山秤”的雅称。

再几年，市面上漏出口风：曾经的郭家秤“出毛病”了！有些铁砣有铅眼、秤盘分轻重，甚至大杆秤的秤星也“花了心”。

私心作祟，偏偏有人要买“坏了规矩”的郭家秤。懂局的人也不说破，但会指点一二：有水井的那家，你要什么样秤他都有！随后，买秤的担心旁人识得面孔，制秤的人也害怕现了原形，原本白天开张的门店，夜晚也做起了生意。一时间，生意盈门、财源广进。

出于不为外人道的原因，这些秤被人统称为“水秤”。

其后更为诡异，市场上流行一种“鬼秤”，秤纽能前后腾挪，做出万般变化。凭它，手法高妙的商贩要风得风、要雨得雨。如果有人质疑并“校秤”，不怕你火眼金睛，众人面前，秤杆上风平浪静、了无痕迹。

最终，一桩命案揭开真相。

一天，露天菜市场来了一个不带秤的鱼贩，他识得菜贩手中拎的是一杆“鬼秤”。鬼秤不能外借呀！但菜贩不识“宝贝”的妙处，不明就里地借他，十斤草鱼少人家斤半。

吵起来后，买鱼的折了秤杆，卖菜的捡起带秤纽的半截，一秤杆捅死了卖鱼的。警察、工商联合追问这杆秤的出处。镇上的人说，这是一杆“鬼秤”，谁家有水井就是谁家的。

家有水井的哥哥死活不认账。问到弟弟，他手一指，墙上挂了百十杆秤：都是我的心肝宝贝，你们要自己动手拆开，看一看铜皮里面是不是裹着“郭家”的字样。

大中小，警察带走了三杆秤。拆开后，每杆秤的铜皮背面均有“郭家”二字，“鬼秤”却没有。弟弟摆脱了干系。哥哥被吊销营业执照，还带着“扰乱市场罪”，在小黑屋关了好一阵子。

十年期满，弟弟从老郭坟上请回“郭家秤”。

每逢星空明亮的夜晚，弟弟依旧会端坐在自家天井里，精心在秤杆上埋金丝、刻星花。

他说，依照祖制，只有头顶着北斗七星，才能在秤尾铜皮刻上“郭家”二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