手抄本

路宏

在一九八四年九月到一九八七年七月于师范学校读书期间，有很多同学都有手抄本。我也有十多本，每本的厚薄不同、印刷厂也各不相同。在每本的第一页上，我都写上名人名言、格言警句，用于激励、警醒自己。例如，清代著名画家金冬心的“虚心高节，久而不改其操，竹之美德也”；中国四大演讲家之一曲啸的“一身正气无媚骨，心底无私天地宽”。每本手抄本都编上了页码，做了目录，便于查找、阅读。在那段光阴里，同学们的兴趣爱好各具特色，而我对文学、历史、音乐、武术、英语等方面的内容都产生了浓厚的兴趣，在报纸、杂志、书本上看到自己喜欢的相关内容时，都会及时地抄写到笔记簿上。

那时，广泛流传着著名诗人纪宇创作的长篇抒情诗《风流歌》。有一天，当我看到一位同学手捧笔记簿朗读这首诗时，立刻就感到热血沸腾，越听越好听。趁着同学不用的时候，赶紧借来，不分白天黑夜地阅读抄写。《风流歌》中那些振奋人心、令人陶醉的诗句经常在耳畔回响：“风流哟，风流，什么是风流？我心中的情丝像三春的绿柳……这才叫风流，这才叫风流，敢于和残酷的命运殊死搏斗！这才叫风流，这才叫风流，在历史的长河上驾时代飞舟……数风流人物，还看今朝，今朝，就是实现理想的战斗——，炉前激战，酿一炉红酒，遥举金杯，为祖国祝寿……”

纪宇曾在一篇文章中回忆了当年为何写《风流歌》，“那时，关于理想，关于青春，关于什么是我们这一代人真正的追求，怎样使青春焕发光芒，找到人生最大的价值，这些引人思索的问题，在我的心中已经回旋多时……我产生了要有针对性地回答一下这种社会现象的愿望。”

那个年代，在某些文学作品和现实生活中，尤其是在很多人的思维习惯中，“风流”多取其贬义，例如元曲《醉西施》中的“便是牡丹花下死，作鬼也风流”。纪宇敏锐地觉察到，当时部分青年追求风流，却不知风流的真正内涵，只注重外在形式而忽视其内蕴和实质。忽然，他想到“风流歌”这个新颖响亮的题目，他决定以此来统帅和处理那个阶段的思索，创作一首诗歌。

《风流歌》之一写于一九八〇年四月二十八日晨，发表在《人民日报》上。一九八二年，中央人民广播电台将《风流歌》配乐朗诵，举国传播，广泛流传，在群众中特别是青年中产生了较好的影响。

时隔五年，一九八五年九月十八日，又一个万籁俱寂的凌晨，纪宇在灯下写就《风流歌》之二。诗中写道：“我要替战士唱血染的风流。第二支《风流歌》为战士独有。”一九八六年九月七日，《风流歌》之三问世。《风流歌》之二和之三同样备受欢迎、广为流传。大中学生们争相传抄、朗诵。在二十世纪八十年代的大学、中专校园里，虽然没有多少人能有机会看到刊登《风流歌》的报纸、书本，但通过手抄本，也让《风流歌》无人不知、无人不晓。《风流歌》由瞿弦和、张筠英夫妇朗诵，他俩声情并茂的声音加之催人奋进的诗歌，迷倒了众多青少年男女。

《风流歌》打动了亿万听众、读者，它说出了时代的心声、说出了人民的心声，它寓意深刻、语言流畅、风格清新，读起来富于韵律，浓烈的感情贯穿始终。这样的作品怎能没有生命力呢？

我在抄写《风流歌》后，又从很多书本中找出了描写“风流”的诗篇。北宋著名文学家、书画家苏轼在《念奴娇·赤壁怀古》中写出“大江东去，浪淘尽，千古风流人物”的绝唱；南宋文学家、豪放派词人辛弃疾在《永遇乐·京口北固亭怀古》中留下“千古江山，英雄无觅孙仲谋处。舞榭歌台，风流总被雨打风吹去”的慨叹；清代著名文学家袁枚在《随园诗话》中发出“天因著作生才子，人不风流枉少年”的呼吁；诗词《沁园春·雪》中有“数风流人物，还看今朝”的震撼千古的吟咏。

手抄本里关于历史方面的内容也很多。例如，《刘和珍的未婚夫谈刘和珍烈士》《为啥没有红三方面军》《西安事变中的四位女性》《十一届三中全会以来的七十项成就》等。

在《西安事变中的四位女性》中，讲述了一九三六年初发生在古城西安的故事。一位穿着高领条纹、银灰薄呢长旗袍、足登半高跟皮鞋、年约二十三岁的美丽少妇、杨虎城将军的夫人谢葆真，用一口纯粹、甜脆的西安话，以主人的身份向身旁的邵夫人、张副司令夫人、赵四小妹指点着古城四周的景色。

在十多本手抄本中，有一本厚厚的硬壳笔记簿是专门用来抄写流行歌曲简谱和歌词的。笔记簿封面的颜色是天蓝色，我把此笔记簿命名为《歌曲欣赏》。里面抄写了近百首歌曲的简谱和歌词，有成方圆演唱的《童年》《游子吟》，苏红演唱的《我多想唱》《月亮走我也走》《小小的我》，郑绪岚演唱的《牧羊曲》《鼓浪屿之波》《太阳岛上》《妈妈留给我一首歌》，郭兰英演唱的《我的祖国》《南泥湾》，张明敏演唱的《我的中国心》《垄上行》，张德兰演唱的《春光美》，范琳琳演唱的《黄土高坡》，刘欢演唱的《少年壮志不言愁》，陈美龄演唱的《原野牧歌》等。

所抄写的歌曲，我不仅会唱，还能看着简谱用笛子吹奏出来。会使用乐器的人都知道，要想用乐器演奏歌曲，必须能认识简谱。但偏偏有位同学不认识简谱，一唱歌就跑调，居然能用笛子把他手抄本里的歌曲吹奏出来，而且很熟练，笛声还很悠扬。他成功的原因就是刻苦、勤奋、执着，有一股不达目的不罢休的韧劲。他时常一个人歪着头、侧着身子、端着笛子在教室里、宿舍里、山坡上苦练。功夫不负有心人，他终于成功了。

在近百首歌曲中，尤其对成方圆演唱的歌曲《童年》印象深刻。这首歌共有四段歌词，在第四段的最后部分写道：“一寸光阴一寸金，老师说过寸金难买寸光阴，一天又一天一年又一年，迷迷糊糊的童年，哦，一天又一天一年又一年，盼望长大的童年。”每当拿起手抄本，看到这首歌的歌词，那种轻松、快乐、无忧无虑的童年生活就会浮现在我的眼前。这首歌，让我回忆起记忆中最灿烂、最快乐、最美好的一段时光；这首歌，给人以希望，让人无尽地憧憬；这首歌，给人以渴望，让人无限地回味。

我永远都记得在二十世纪八十年代，内地电影行业借着改革开放的春风，迎来了蓬勃发展的契机，经典武打电影深受学生的喜爱。李连杰、于海、丁岚、计春华、于承惠联袂主演的香港中原电影制片公司制作的动作电影《少林寺》，林泉、赵长军主演的长春电影制片厂拍摄的电影《武当》等武打电影都被很多人看了好几遍。影片传达的那些为民除害、伸张正义的主题在青少年的心灵里种下了刻骨铭心的正义感。

随着风靡一时的一部部武打电影的上映，武侠小说、武术杂志也非常受学生欢迎。班上如果出现了这些小说或杂志，一定会引起全班的轰动，小说或杂志会很快地从它主人的手中流向全班同学。每一个拿到的人都会在主人“要爱护书，看完要还”和下一个等着看这本小说或杂志的同学的催促声中抓紧了一切时间如饥似渴地阅读着、传抄着，不论是在课外，还是在课内。金庸的《书剑恩仇录》、梁羽生的《冰川天女传》等情节曲折、描写细腻且深具人性和豪情侠义的武侠小说都被我借阅过。那些精彩的故事、栩栩如生的人物，至今还历历在目。

对于小说中特别精彩的片段，我都是要抄到笔记簿上的。例如，讲述唐经天与冰川天女之间爱情故事的《冰川天女传》中对尼泊尔公主、武当派嫡派传人、冰宫主人桂冰娥（外号“冰川天女”）的描写。“只见那女子一身湖水色的衣裳，脸如新月，浅画双眉。眼珠微碧，樱桃小口，似喜还颦，秀发垂肩，梳成两条辫子，束似红绫，肤色有如羊脂白玉，映雪生辉，端的是绝世容颜，刚健婀娜，兼而有之，赛似画阁仙女，比陈天宇心目中所想象的还要美丽得多。”

在看武术杂志《武林》时，对于自己喜欢的文章都一一地抄写到本子里。例如，《进手容易固手难——谈谈散打中的防御》，作者是国家一级武术裁判王英彪；《武术散打规律探索守己之中与取彼之中》，作者是北京市的孟正源；《推按缠拉劲的简易练法》，作者是湖北的高于思。为方便记忆，在抄写《推按缠拉劲的简易练法》时，对文章中配的七幅动作分解图也画到了本子里去。

一九八三年第四期《中华武术》中的《拳谚集锦》也抄进了手抄本中。例如，不怕千招会，只怕一招精；运动在梢，机关在腰；枪似游龙扎一点，棍似风魔打一片；单刀看手，双刀看走，大刀看口；刚则柔，柔则刚，刚柔相济谁能防。

一九八六年十一月的一天，我忽然发现一位同学正在埋头看一本书，而且嘴里还不停地发出声音，近前一看，原来他在小声地读着《广播电视外语讲座试用教材》里的音标。我早就想系统地学习一下英语音标，但一直没有相关书籍，真是“踏破铁鞋无觅处，得来全不费工夫”。我和他商量，在他不看的时候借给我看看，他爽快地答应了。为了能在短时间内看深看透，我废寝忘食地阅读着，并且把语音部分抄在笔记簿上，遇到停电时，就点蜡烛继续抄写。20个元音音素、28个辅音音素的发音要领以及口型、口腔部位的变化图全部被我抄写描摹了下来，这些图是我把复写纸放在图的下面，用铅笔一笔一划描出来的，总共描了39幅图。

通过抄写，我对英语语法理解得更加透彻。之后，我的英语发音和以前相比准确多了，所学的发音方法也让我受益匪浅、终身难忘。女儿上学学习英语时，我又把手抄本上的发音方法教给了女儿，女儿的英语水平迅速提高。大一下学期通过了英语四级，大二上学期通过了英语六级。

一本本手抄本，默默地呈现着那段光阴，时时勾起我对那段光阴的美好回忆。

一本本手抄本，让那段光阴如同陈年美酒一样，历久弥香、回味悠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