窖藏

路宏

在实行家庭联产承包责任制（主要形式是包干到户，又称大包干）以前，农村生产队的劳动方式是集体耕作，秋季粮食作物主要是芋头。在我的家乡怀远县南部的几个乡镇，把红薯叫做“芋头”，白心的叫白心芋头，简称“白芋”，红心的叫红心芋头，简称“红芋”，一直以来都是这样叫法。由于白芋产量高、个头大，所以，生产队秋季粮食作物主要是种植白芋，种植红芋的很少，有时在白芋里会夹杂着一点儿红芋。

农谚说，“寒露早，立冬迟，霜降收薯正当时”，在很多地方，这一天是要吃芋头的。又有俗语说“霜降吃薯甜心头”，意思是说这个时节的芋头特别甜，吃了甜到心头。同时也具有美好的寓意。

经霜之后，芋头秧子凋萎，露出粗壮苍劲的梗，筋脉似地纠缠在一起，撕不开、扯不断。这时候，芋头就可以收获了。人们用镰刀将纠缠在一起的芋头秧子割断，拉网式地往前拽。秧子很沉，还有很多水分，需要两三人合力往前拽，一边割一边拽，一直拽到田埂边，以不耽误起（就是把芋头从土里刨出来）芋头为好。

接下来，用铁犁沿垄犁一遍，芋头翻滚而出。有时用人工起，但比较费时费力，速度也慢。不管是哪种方法，总有遗留在地下的。

人们把芋头从土里起出来后，全部集中到一个地方，一块地的芋头堆得像小山似的。生产队队长和会计从社员中挑选几个精明能干的人帮着拾芋头、抬芋头、称秤，将芋头分到每家每户，一个小山似的芋头堆渐渐地变成一个个小芋头堆。

在芋头被分到每家每户后，地下遗留的芋头生产队就不要了，谁发现就是谁的。于是，大人小孩都拿着刨芋头的工具在地里不断地刨，一会儿到这边刨刨，没有发现芋头，再换个地方，跑到那边刨刨。一旦发现芋头线索的时候，心里都是非常激动，用手先将芋头周边的泥土轻轻地挖去，再用手去使劲地晃动芋头，直到芋头脱离泥土为止。运气好的，半天能刨一篮子大大小小的芋头。

那时候，芋头很多，为了便于储藏，人们就将芋头切成薄片，摊在地上晾晒。房前屋后的土地上都晒满了芋头片。遍地的白色芋头片是深秋时候的一道风景。晒至半干的时候，撕一块尝尝，甜中带着芳香。晒至全干的时候，一掰即断，吃在嘴里香中带甜，越嚼越甜。在晾晒过程中，如果遇到下雨，不论是白天还是晚上，都要迅速地下地捡芋头干，不然在地里就沤坏了，几个月的劳动成果就泡汤了。

除了将芋头切成薄片晒成芋头干外，还将芋头储藏在芋头窖里，也就是窖藏。

那时候，生产队几乎一半的地都用来种植芋头。社员们把分得的芋头一小半用来切成芋头片子，晒成芋头干，一大半就要储藏起来，以熬过漫长的冬季和青黄不接的春天。芋头干好储藏，但芋头不同，怕冻，冻伤后容易坏，而且还会传染给其它芋头，所以芋头的储藏始终是家家户户最关心的问题，而芋头窖成为那个年代最廉价、最实惠、最保险的选择。

小时候，家家户户差不多都有一口芋头窖，用于储藏芋头。当然我家也有一口。芋头窖不仅可以储藏芋头，还可以储藏萝卜、胡萝卜、大白菜等蔬菜。

我家的芋头窖位于门前靠东的方向，是在芋头收获前，父亲利用集体劳动回来后的空闲时间，一锹一锹挖出来的。窖的形状是圆形的，下面宽，越往上面越窄，窖口可以让一个成年人自由上下。在挖的时候，首先是先开个圆口，顺着圆口往下挖，越往下挖越向四周扩展，越扩展越大，整个形状像一个口朝下放在地上的大喇叭。窖底的土壤湿乎乎的，容易浸水。在放芋头前要把浸的水舀干净。窖的最大直径约有三米长，深度有两米多到三米深。挖好之后，要把上面的窖口用木棍、玉米秆和泥土压好堆实。窖口处要比地面高出20多厘米，主要是防止下雨水流到窖里面。除了放芋头、拿芋头时，窖口平时都是用大大的草团盖着的，在草团上面还要用塑料布盖着，有的人家另外再用废弃的大铁锅盖着，防止芋头冻着。

每年秋天起出新芋头后都要进行储藏，将芋头整齐地摆到窖子里，中间留一个圆形的空间，防止窖子里渗水。如果有渗水，要及时地将水舀出去。往芋头窖里储藏芋头时，一般都是晚上，因为白天社员们都要在地里忙着起芋头。芋头分到户后，再用架子车或者筐把芋头从田地里运回来，只有晚上才有时间往窖里放芋头。夜晚窖底下太黑，要事先点上油灯或蜡烛才行。摆放时，要一层一层地按顺序放，还要在每层之间撒一些土，以防止芋头坍塌把中间预留的空间堵塞。

拿芋头上来时，一般都是白天，不用点灯，下去之后稍微适应一下，慢慢地就能看见窖里的芋头了。到窖里拿芋头时，都是让小孩子下到窖里拿，而大人则在芋头窖上面，负责将拴着绳子的篮子放下去。小孩子将芋头拿到篮子里，放满之后，大人又将篮子拽上去。之后，大人趴在窖口，头探进窖子里，用双手将小孩子拉上来。

那个年代的芋头，可真是生活中的一种重要食物，很大程度上帮助农民解决了缺粮的问题。冬天的一日三餐，基本上都离不开芋头。那时，由于麦子产量低，家家户户的麦子都欠缺，就依靠芋头、玉米等杂粮充饥，有些人甚至吃芋头都吃怕了。

现在的人们，吃芋头是在吃一种稀罕的食物。冬天来了，怎么能少得了热乎乎的烤红芋呢？糖心流油、香甜软糯的烤红芋简直甜过初恋。走在寒冷的大街上，谁能抵挡住香气四溢的烤红芋的诱惑呢？有的人每次遇到路边推着车子烤红芋的小摊，脚步就像被粘住了似的，不买上一个根本不想走。

时代不同了，国家富强了，科技进步了，人们的生活水平也迅速提高了。在生产队的时候，人们吃的主要是白芋，把红芋当作点心来吃。现在吃的都是红芋，吃的还很任性，想什么时候吃就什么时候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