黄山印象

一九八七年五月，趁去南方开会的机会登了一次黄山，是从南京乘坐长途汽车去的。

早晨六点钟出发。车上人不多，我守着一个车窗看风景。一阵小雨过后，满目鲜绿，世界水灵的可爱；空气里含着芬芳，清爽宜人，心情很好。

这是辆私家车，车况实在太坏，一路上进了两次修理部，共耽误六个多小时，乘客满腹牢骚，都觉得上了“贼船”，可是既在旅途，有什么办法呢？

太阳压山时，进入旌德境内，开始走山路了。山上挤满了竹子和树，没有树的地方是梯田，梯田都是水田，蓄满了水。村庄多在山坡上，那一带房子都是青瓦白墙，与绿树相映，格外鲜明。稻田的水如镜面般明净，倒映着青山和绿树、白墙的房舍。路边有水从山上流下，流过水塘，进入下面的水塘。水塘里都凫着小荷，那小荷叶又嫩又绿，绿得快要透明了。“风光如画”这个词在我心里浮出来，不对，什么画也都无法和这里的风光媲美

又转过几个山头，看见远处一座兰幽幽的大山，高高的山峰缭绕着白云，我想，应该就是黄山了吧？可是汽车左转右转，把它遗落在后面。这里的山都拥着白云，那些云一会弥漫了山峰，一会又被峰峦突露出头顶，变幻着千姿万态。天黑下来，外面的景色越来越模糊了，我知道，黄山景色肯定更美。

车到黄山已近午夜，大家就在车里睡了。

一觉醒来正是清晨五点钟，天还很黑，外面什么也看不见，只听见轰轰地响声，大概就是所谓松涛吧。天亮了出去一看，原来是一条大溪从山上流下来冲激着大石头发出来的声音，黄山正门的大牌楼就在溪边。这是一个山谷的谷口，一座览胜桥横在两山之间，桥下就是那条大溪，叫汤溪。山坡上是温泉宾馆，宾馆对岸的山岗上有座亭，叫陶然亭。汤溪两岸，以及山坡上的绿树之间，有很多繁花盛开的杜鹃树。站在览胜桥上往东看，峡谷外的群山间云雾蒸腾，苍茫里，一会露出几个山峰，一会露出几段山腰。览胜桥以西，汤溪上游不远处还有两座小桥，白龙桥和回龙桥。白龙桥下，溪水在巨石间泻去，泛着雪白的浪花；白龙头处水流深缓，清澈得能看见水底下的大石。沿溪有条路，那是通飞来石的近路，我们要去天都峰，得走另一条路。黄山上泉多，不管走哪条路，即便看不见山泉，也总能听到哗啦哗啦的流水声，鞋是早就完全湿了。

去天都峰的路全是石阶，很好走。来了一块大云，析沥哗啦下起了雨，赶紧到路边亭子里避了一会。太阳又照下来了，继续前行。

在慈光阁花三块钱买了旅游证，又花两块买件塑料雨衣，因为山上不时就会来阵雨的。再走里许，有座半山寺，上天都峰的路从这里分为东西两条，天都自古只有一条路，一九八二年又在东面开凿了一条新路，远处看，这条新路像云梯，就在高高的悬崖上倒挂，高险奇绝。同伴老许年纪大了不想从这里上；小商犹豫，望上看了又看，太险了！还是决定跟老许一起走。总共三个人，我本应与他们同行，可是看着这面美丽的高峰，和正在往上攀援的人群，实在敌不过诱惑，得到他俩的同意，并约好在峰顶会合，我兴奋地朝新路走去。

由于山崖陡峭，凿出的阶梯每一级都很高，而且很窄，上攀真得费些力气。黄山的岩石都是青紫色，一条一檩从上到下好象大山的筋肉。山上似乎没有土，那岩石上只要有一点皱褶或者缝隙，树和草就在那里可劲地长，极其茂盛。山岩上那些无法成林的松树，都是从主干上横着伸出几条大枝，象是礼貌地迎迓旅客。有的垂悬在山峰侧面，被下面苍茫的云海一衬，真是清奇、壮观，我在心里称它“悬松”。黄山上的云不是缭绕在山腰的，而是从下面往上蒸，站在悬崖，倚着岩壁回头眺望，整个山区似乎是在沸汤里煮着，一会清晰，一会迷蒙，迷蒙中一切都神秘莫测；清晰时，无山不美，无景不奇。此时此刻，真不知道自己是在人间还是在天上。

玉屏楼旅社非常简陋，价格倒是低廉，只收两块钱。这些疲劳之躯挤在潮湿的大板床上，照样实实着着的睡了一宿。五点钟就起床了，天还很黑，人们摸索着来到到玉屏峰等着看日出。天要亮的时候，天边有一带很重的云霭，又等了半小时，人们看出，等太阳从云霭中脱出来，也就不算是“初升”了，只好作罢。

黄山的最高峰是莲花峰，它海拔一千八百七十三米。上莲花峰的路比天都峰的平缓。

莲花峰顶有个最高点非常狭窄，挤挤的也不过坐上二十人，由于登山的人多，只能一批一批轮流着上。天是特别的好，我站在那个最高点上眺望，上面没有一点云，云都在下面，那云从近处的山腰到遥远的天际，就像是茫茫大海汹涌着万顷波涛，海面平远无际。偶尔阳光从云隙透露下去，云海下面的峰峦就戴上了金辉，那种神秘的美，真是美得神秘，令人想起海底的世界，水晶宫不定就在哪座仙山的后面。在茫茫云海之上，日朗天清，远远近近那些秀美的山峰，不知都是哪些神仙的福地，我想神仙的福地未必有这般美好。

我们从莲花峰下来，过一线天，看“鳄鱼头”，向北海进发。峰回路转，在一处高崖上，有一数丈高的巨石凌空矗立，上书“飞来石”三个大字。据载：巨石高12米，长7.5米，宽1.5米至2.5米，重约360吨。这么大的一块巨石与下面的山峰不是一体的，着地的面积不过三尺，真担心它随时都会倒下来，据说，此石飞来已三千余年，而始终也没倒下来。

过了飞来石又走一程，到一平坦山岙，这里有那么多杜鹃树，杜鹃花盛开着，还有许多不知名的草花及一些没见过的树种，也不知是什么花草发出来的香气，这地方俨然是一个幽雅的花园。走了两天山石路，看过无数高山奇景，漫步在这个花园里，觉得那么轻松，那么舒适，别是一种愉快在心中。

光明顶、北海都是黄山上的重要景点，在山顶上，在云端里，在松树和杜鹃花的掩映中，那里有宾馆和许多辉煌的建筑，形态各异，它们与黄山仙境相映生辉，丝毫没有凡尘的气象，犹如海市蜃楼。

乘缆车下山，从仙境回到人间，回到汤溪边上的农家小院，找个僻静的湾，洗个澡；再借人家的木盆、衣杵，返回溪边去“捣衣”。渴了，喝一口从山岩新出来的泉水，有点甘甜。原来山下的人间也是这般美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