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五……五婶子,……你,你说……英,英,英子她……她,她妈,能,能,能不能走……走道儿?”刘德贵到老五叔家门口来转悠好几回了,又看见五婶出来抱柴禾,上前红着脸跟她说。五婶听出了他的心思,也知道英子家的情况,刘德贵这一问,她一琢磨,觉得他们俩还真行,就不知英子她妈嫌不嫌他嗑巴,她说:“大贵,这事婶子上心了,等我问问英子她妈,一半天给你回信儿?”“婶,婶……婶子,你,你,乙费,阿费心……”
刘德贵眄了五婶一眼,红着脸快麻溜地逃走了。五婶子笑了。
康甸子人都管他叫刘大贵,或者大贵,他膀大腰圆,高鼻阔口,连鬓的胡须,大手大脚,大嗓门儿,一身的力气。上无父母下无妻儿,一个人过日子。谁家有个大事小情他爱帮忙,所以人缘不错。就嗑巴。
杨国生让刘德贵陪着上哈尔脑儿集去买豆饼,刘德贵替他牵着毛驴,驮架子上搭两条口袋,杨国生背个褡裢在后面跟着,两人边走边聊。刘德贵说话费劲,一手牵驴,另一只手不住地摆划。走到劈缝山拐角处,他们被一个年轻的胡子持枪给截住:
“朋友,借俩钱儿花!”说着,把一蓝色的包袱皮儿扔地上“听话,把钱放这儿,走人!咱别翻脸。”
杨国生就怕这个,看着黑洞洞的枪口,双腿发抖脸煞白。刘德贵一看,这小伙儿跟自己个头差不多,有点瘦,没太长成的样子。他咧开嘴笑了:
“哎,哎……哎我,我……你,你,乙不是高,高高高……你忘了?”
胡子奇怪,这人我没见过,怎么知道我呢?
其实没人知道他,只是有人传说这一带新出了个高个儿的土匪,并且给他起个外号叫“高半截”。可真是巧了,这胡子就姓高,叫高福祥,他不知道别人给自己起的外号。老刘猜想他可能就是高半载,用话诈他,胡子一犹豫,老刘知道对上号了,接着说:“老……袄……老高,你,你听……阿……听我说,兔……兔子不,不吃……窝边草……”
老刘一边说一边比划一边往前凑,高半截还没醒过神来,老刘往前一窜,一巴掌把枪给打掉,伸手就抓。这一惊可不小,高半截转身就跑。
老刘把枪捡起来,冲着高半截就搂,搂了几下,没响,一看胡子没影儿了,拎着枪和杨国生继续赶路。
高半截暗中尾随,把老刘看明白了,既嗑巴还爱说,直性爽快,不会使枪,至于背褡裢那个,一看就是个胆小鬼,不须在乎,壮着胆从青棵子地出来:
“唉!嗑巴,交个朋友吧!山不转水转,多个朋友多条路!”
老刘站住,他瞅这胡子就是个孩子,不像有恶意,就算有,凭你这小体格也没什么大尿性,就说:
“咋……咋……咋的?”
“认识大哥是缘分,兄弟叫高福祥,属羊的,十九岁。”
老刘心想,谁家的破孩子,不学好!跟你交什么朋友?可他知道,一个庄家人惹上胡子可不是闹着玩的,不如就坡下驴:
“你……你不……不就,就要枪吗?可……可……不行打,打,打我!”
“这什么话!江湖上义比天大,我高福祥也是个好汉!”
老刘把枪还给了他。高福祥自己也不知咋的,莫名其妙地喜欢这嗑巴,陪他往前走,耐着性子跟他聊。一直陪到集上买了豆饼,帮他们把口袋抬上驮子。老刘本性善良,唠嗑之间把自己是康甸子人告诉了高半截。分手时高福祥一抱拳,叫了声大哥。
回来以后经杨国生一传,刘大贵很快就出了名,人们送他个外号“刘大巴掌”,他成了英雄好汉。刘德贵不在乎,爱叫啥叫啥,他还是那副笑呵呵的憨样子。
怎么也没想到,腊月二十一,高福祥给刘德贵送来一角子猪肉和一捆子粉条,他不敢要,高福祥正颜厉色地说:
“大哥,啥说儿都没有啊,兄弟就敬你是条汉子,真心交朋友,还要卷兄弟面儿啊?”
说到这份儿,老刘不敢强辞,倒有点手脚无措了。他想,怎么也得管人一顿饭呀!可是他做的那手饭菜自己吃还行,怎能待客呢?搓了一会大手,跟胡子说:“兄……兄弟,等,等……等会儿……啊。”
他出去了。隔着西边院墙小声喊:
“英,英……英子!”
英子从屋里出来:“大爷!”
“叫……噢,叫你妈……阿出来!”
英子她妈听见喊声,已经在英子后面跟出来了:
“大哥,有事啊?”
“妹——子,来客了,做,呃做,呃……就做不好饭……”
“中!我做吧!”
说着,转身要回屋做饭。嗑巴脸红了:
“不,不是!到我……呃,我家……有,有东西。”
英子她妈迟疑一下:
“也中!你先回去,我马上来。”
英子她妈叫韩淑文,丈夫康文树两年前心口疼急病死了,家里有几亩山地,她一个人带个孩子维持着过。东西院的邻居,嗑巴心眼好,常帮她们做些力气活,韩淑文心里一直感激着,嗑巴有事找她,她乐不得有机会还补一下。
时间不大,热气腾腾的小米饭,白菜、猪肉炖粉条,还有一碟切得齐齐整整的芥菜咸菜都上了炕桌儿。韩淑文小声问:
“大哥,有酒吗?”
老刘脸又红了:
“没……阿没……”
“有,有!”高福祥从褡裢里掏出一个不大的葫芦,“怕你没酒,我带了!”
没酒盅,闲碗也没有,韩淑文回家取来两只碗。高福祥把酒斟上,先吃了口菜,又吃了几口:“咳——呜,呜——”他哭了。
嗑巴一楞:“兄,兄,兄弟……”
高福祥不理他,就是哭。
韩淑文瞅着他,忽然上炕扒开他的衣领,看见一块淡淡的胎记:
“祥子?”
高福祥惊讶,立即止了哭,楞柯柯地瞅:“——姐?”
都从对方脸上发现了记忆中的影子,韩淑文抱着那颗大脑袋哭了起来,高福祥伏在姐姐怀里大哭不止。嗑巴慌了手脚,赶紧下地,这时英子跑了进来,见状也吓哭了,嗑巴用大手把英子架起来放炕上:“没,没,没事!英……英子。”
止了哭,韩淑文叹了口气:“姐心思你早就没了呢!”
高半截说:“我说这菜怎么跟妈做得一样啊!”
老刘糊涂:“你,你乙……不,不,不姓韩,韩吗?”
“我姓高。”
韩淑文用围裙擦了擦脸,给老刘讲了一段他们姐弟分手的往事。
她们老家在北票宝国老苏家窑,父亲高怀有在铁矿干活摊了事故,给砸死了,当时家里就是母亲和他们姐弟俩,高淑文十六岁,祥子十一,母亲有很严重的心跳病。家里没有主事人,全靠段树和跑前跑后,帮着找人攒棺材,又帮着张罗殡葬的事。母亲说:“你爸生前瞧不起老段,他走的事还全靠人家张罗了。”姐弟俩也都挺感激这个段大爷。
有一天姐弟俩上山捡柴禾,回来还没进家门,就听见母亲大声地骂,他们进院,段树和越墙跑了。姐弟俩赶紧来看母亲,母亲头发很乱,棉袄都被扯坏了,祥子抄起菜刀就往外冲,姐姐拼命拉着——听见屋里声音不对,姐俩进屋一看,母亲要不行了,淑文让祥子看着母亲,她连忙去找后院周家三奶奶,三奶奶和邻居赶到时,母亲已经停止了呼吸。
乡亲们帮着,用一口旧柜埋葬了母亲。
周家把淑文和祥子接过去,吃完了晚饭,祥子早早就睡了。
过半夜,段家失火了,屋后一垛秫秸,秫秸起火引着了房檐、房笆。人都出来了,三间房子和屋里的东西全都烧了。祥子不见了,高淑文怕段家找麻烦,天不亮也从周家逃走了。
高淑文跑了一天,饿了不敢讨饭,渴了就在哪个河边砸块冰,眼看天要黑了,她害怕,哭也没用,强撑着走。她也不知到了哪里,远处有座破庙,奔那走去……
这是一座玉皇庙,住着老少两个尼姑和一个长工兼作管事的老头,还有六只鸡和一条大黄狗。听见大狗在外面不住声地咬,老姑子喊韩玉出去看看,韩玉就是那个老头。
天没太黑。见韩玉出来,狗一直往庙外跑去,时不时回头朝老韩叫两声。韩玉跟着它走了半里多地,道上躺着一个快要死了的女孩子。韩玉把她抱回庙来,两个姑子给她脱了鞋用被捂上,叫韩玉赶紧先熬姜汤,再煮小米粥。
高淑文睡了一宿零半天,醒来已是过晌,她呜呜地哭起来。她把前前后后的事告诉了尼姑和韩玉,老尼姑说:“你没处去,先在庙里住下,有什么打算以后再说。”
有了这个落脚处,高淑文又是高兴,又是感激。她认老韩头作干爹,改名韩淑文。
山坡上有几片土地属于庙田,春种、夏锄、秋收,有活她就跟在老韩头后面学着做;平时,帮着做一些打扫佛堂、收拾院子、洗洗涮涮以及烧火做饭的活儿;每年庙会,给老韩头打下手,料理一些事,她做得都非常好,老尼和韩玉都很喜欢她,待她跟小尼姑净悦一样。老尼让她跟着净悦一起做功课,韩淑文是个有心的孩子,时间不长就能背诵一些经文,还带带拉拉的认了好些字。
一晃就是三年,韩淑文十九了,老韩头身体越来越不好,他心想,给闺女找个归宿,就托咐在康甸子的妹妹给找个人家,于是,韩淑文就嫁给了康文树。
大家叹息了一番,老刘说:“那,那,啊你还,还是得……,得姓高。”
“那可不行!对不起干爹!”
韩淑文忽然想起了什么,她看看老刘,又大瞪着眼瞅兄弟,用手指着:
“你别是那个——高半截吧?”
刘德贵和祥子都不知怎么说才好。
韩淑文在兄弟肩上使劲打了一巴掌,又哭起来:
“死祥子!你干什么不好啊……”
高福祥着急:
“姐,姐,”他用手擦姐姐脸上的泪水,“姐,先别哭,给你说,我一起根就不想当胡子,现在也不想,我实在没辄了呀!姐……
“那天在三奶奶家我根本就没睡,闭眼在她们炕上躺着心思,怎么整死那个段疤瘌眼子,给妈报仇呢!半夜我悄悄起来,回咱家拿菜刀,点灯的时候,一下想到起来灯油,连灯里的还有妈搁缸空那小半瓶都拿着,泼他家后墙上,抱几捆秫秸,连着柴禾垛点着了,就着小北风,一会火就起来了。我顺道往南跑,跑一会,走一会,出了营子也不知哪是哪了,月牙儿让云遮着,恍惚看着道儿,走大山沟里害怕,那也不能回呀?得亏没出来狼。天快亮前儿到一个营子,钻人干草垛睡了一觉。
“醒来快晌午了,一个花子被狗追着咬,我一石头打狗鼻子上,狗跑了,花子给了我一块干粮。后来他就领我一块要饭。他是个瘸子,眼神又不好,我跟他到处流浪。
“有年冬天特别冷,在牤牛营子山道上,北风嗷嗷叫,把没化净的雪粒卷起来往人脸上抽,跟沙子似的。没法走了,前面有个避风的旮旯,想上那点堆火烤烤。等我们到那,一个老头一身伤,蜷着身子在那儿哆嗦呢。瘸子吓得要跑,可是我们走了老头就得冻死那儿,一条人命啊!我拉住瘸子,捡柴禾在那儿生火。烤一会,老头说是从山上掉下来摔的,看他穿着不像要饭的,也不像庄家人,管他什么,不能让他死这儿呀!我和瘸子架着他下山。营子头有个没人住的荒院子,房盖儿一个大窟窿,我们进去又生着火,瘸子拿出个豆包和一小块干粮烤热了给老头吃。瘸子非得要走,可是老头不能走动,扔这儿真的不行啊!没法子,我只好自个儿留下来,要着饭伺候那老头。老头体格好,没十天就能出来走了。
“牤牛营子是个集市,老头说他会算卦,每逢三、六、九集日,他都在大柳树旁边铺块蓝布,用大钱儿给人算卦,每卦五分钱,一天下来能挣四五角。他姓赵,时间一长,‘赵先生’就被挺多人认识了。我们在营子里找了间房子住下,就算有了家,我也不用要饭了。
“一天,赵先生从集市揹回来一个大木头箱子,里面有大锤、二锤、手锤,楔子、錾子,一整套石匠工具,说是给我的。他说一看这些工具就知道主人是个正经手艺人,家什儿地道。可是我要这干什么?我说不要。他笑着跟我说:‘傻小子!你想一辈子要饭哪?还是想一辈子跟着我?’我不知道他什么意思。
“第二天,他拿几样工具带我上山,转了转,从岩石上开下来一块石料打了个猪食槽子扛回来,隔日在集市卖了五角银元!他问我学不学石匠,我说学,当天给他磕头认了师父。在牤牛营子大山里,我们俩开出来一个采料的石头窝子,他教我手艺都是在那儿。
“有个叫刘四的中年人跟师父常有来往,有一天在关帝庙大土墙后面,他给了我师父一个油纸包,师父打开,那是一包枪子儿,我很惊讶,师父瞪了我一眼。第二天我们俩上山,他从腰里抽出来一把盒子枪,教我打枪,说是有用。管他有用没用,反正学打枪是特别好玩。没几天我就能打兔子了,师父把我好训,说是枪只能打敌人,别的任何活物都不要打,特别是人。
“他教我手艺和打枪都不是在集日,逢集日他得去算卦。后来才知道,他算卦也是在等人。
“一天下午,来个算卦的,那人好像有急事,他跟师父刚说了几句两个人就一起走了。傍黑天时师父带回来几个烧饼和一包牛肉让我吃,他很严肃地说:‘祥子,师父有重要的事必须得走,有人问,就说我上北票看兄弟去了,过几天回来。’师父给我个小布包,那是他这些日子挣的钱,让我放好。我知道他不会回来了,当时就哭了,想跟他去,他说路上不太平,等他安置好了派人来接我。
“房东叫吕德才,他老伴姓张,老两口没孩子。师傅走了以后,他们让我跟他们一起吃。师父在的时候他们家的活——挑水、拾掇院子、捡柴禾、劈木头,我们都帮着干。住人房,不收房租,活还不帮人干?师父走了这些活我照样干,跟他们一起,就像一家人。
“后来,听说有个叫石本子的日本特务被李海峰的抗日救国军给逮住,在十家子河套枪毙了。传说跟李海峰一起干的有个参谋,在牤牛营子养过伤,人们一听都能猜到是赵先生,我师父赵守义。都佩服他,说他是英雄,对我也另眼相看了,没成想把吕叔一家可连累苦了。
“那天,我带着工具上山采石,傍晚回家,刚拐过关帝庙的大墙角,看见张婶慌慌张张往这边跑。见了我她一边急着摆手一边喊:‘祥子,快跑!——’‘啪!’一声枪响,张婶一下扑倒在地,头被打爆,鲜血洒在土道上,那个警察王起存拎着盒子枪,一边追着嘴里还在骂骂咧咧。我脑袋立时‘嗡’的一下,一股火上来,什么都不想了,抽出一根錾子狠命甩了过去,王起存‘哼’的一声倒下,那錾子穿进他的胸膛,我冲过去狠狠地踹。就在这时,两个日本兵端着刺刀朝这边奔过来,我立马明白,他们到吕叔家就是来抓我的。我捡起警察的枪,‘啪!啪!’两个鬼子都给崩了。撒腿就往家里跑,一进大门,吕叔趴在院子里已经死了,刺刀的伤口还在冒血。实在憋不住了,我嗷嗷大哭,哭了会子,心想,我得赶紧跑。连忙进屋,找出师父留给我的那个布包,连枪一起勒在腰带里,顺小路上山,奔长宝营子渡口。摆船的不在,我上船自己撑篙,到对岸的木营子,把船栓好,然后望西北逃进了山里。
“师父留的钱花净了,我不想再要饭,也不敢在哪儿常呆,想去找师父,又不知他在哪儿,实在是没辄了,我才拿枪吓唬人,要点钱,要点东西。
“姐,给你说啊,我可从来没伤过人。师父说了,除了敌人,任何活物不准打,特别是人,拿枪跟人家要钱要东西,我连保险都不开,那块蓝布就是师父的,有它在,我忘不了师父的嘱咐。”
“唉!这些年也是难为你了。”韩淑文拉着兄弟的手,“祥子,从今天起你决不能再干那种事了!就在姐这儿,这个大山沟子,日本人找不到这来,在这儿好好过,当个石匠!”
嗑巴慢慢揺头:“不,不,阿,不行……”
淑文和祥子都瞅他,想听他的下文,嗑巴忽然满脸通红,把话给岔开:“妹,妹……子,这,这几天……你,你,你见着老,老……袄……老五婶,婶子了吗?”
韩淑文一怔,但她马上也红了脸低下了头:“见着了,她没跟你说吗?”
“说……说了。既然……安……你愿意了,我……呃……我和你……乙……你们就,阿……就一块走,不,……不能在这儿,杨,杨国生认……认识兄弟,村里人都……都知道,不,不,不好。我,我……我有个地方,咱上……阿……上那儿去。”
祥子听了个糊了八涂,他瞅姐姐。
韩淑文还有点不好意思,但她不能不跟兄弟说明白了。
康文树死后,韩淑文带着三岁的英子过日子,连家里带山上的活计顾不过来,坡上那几亩山地基本都是嗑巴给莳弄着,到秋后连秸秆带粮食都给挑回来。有几次韩淑文想请他吃顿饭,他坚决不肯,连韩文的屋都不进,还把爱犬大黑送给了韩淑文看家护院。韩淑文也是个要强的人,心里有苦不易外露,可嗑巴粗中有细,有几次韩淑文背地哭过,被他看出来,流露难过的样子,不知他太要面子还是有点自卑,从没有过任何表示,就连平常见面,也总是韩淑文先跟他说话。有一次韩淑文去挑水,把水桶掉进了井里,自己打捞半天怎么也没捞上来,急得坐在井沿上哭了,就在这时,嗑巴慌慌张张跑过来,大概以为韩淑文要寻短见,他连脸色都变了,喘着粗气帮她把水桶捞上来,让韩淑文挑水回家。
几天以后,老五婶来了,她问韩淑文想没想过再走一步,韩淑文说暂时先不想,以后再说。五婶说有个好主儿,体格好,特别能干,又善良又体贴,就是有点嗑巴……韩淑文的脸腾的一下红了,她哭了,拉着五婶的手说:“五婶子,你说得可真是,他这个人啊,这两年可没少帮了我,又热肠又细心,我早就看出来他是个好人,可是他连话都不和我多说,谁知他心里怎么想啊。”老五婶说:“他呀,他早就有心思了,就是觉着自己嗑巴,配不上你,不跟你说话,那是怕打搅你心,让你各蝇。这不,不定费多大决心呢,这才跟我说问问你的意思。”韩淑文说:“五婶子,那你就跟他说吧,我愿意。可让你费心了。”
高福祥傻楞楞地听完,跟韩淑文说:“姐,你说怪不怪,我第一眼见着他就觉得跟亲人一样,一心想跟着他,嗑嗑巴巴的也说不上他哪好。”
就要过年了,康甸子人发现刘德贵和韩淑文这两家人不见了,没人知道他们去了哪里。
几年以后,在褚杖子,八里营子,铁营子,王杖子这一带出了个走村串巷耍手艺的石匠,他叫赵福祥,这人不仅是一手好活,还有个好脾气,工钱也要得合理,所以总有活做。凡大户人家建宅子,平头百姓凿碾子、打磨,以及刻碑、甃井、打石槽,都希望能请到赵石匠,心里踏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