旧柜板

儿子的小工厂对外做包装、装饰类的活，原料主要是木材。旧家具、旧建材中的老榆木张力小，性能稳定，不变形，做出物件来纹质、色泽古朴美观，所以收购了一些旧柜，拆成板存放备用。为了防止库房潮湿导致朽坏，我把这些板材移到干爽通风的地方，分类码垛。

我是上世纪六十年代学成的木匠。那时候辽西一带还兴新婚时请木匠做一对大柜的习俗，这活我没少干。所以看到这些旧柜板引起了许多遐想。

这是几十对大柜的旧板。翻开垛，从用料、油漆、工艺来看，这些旧板的前身，至少是百余年来不同时代的物件，那上面带着不同时代手艺人的做法、技术水平和意图标准；也带有不同家庭的生活条件、生活品质的影子。这些大柜，木料有好有坏，做工有精有粗，而每一对柜，曾经的主人都是一对夫妻，它们都带有一个家庭的体温和生活的印痕：有的因为木料拮据不得不用斜茬、疤拉的劣质板子将就，有的年久断裂，用铁片、小钉锔着，有的被老鼠咬了洞，用薄板打着补丁，有的油漆已然淡薄，却仍然光滑干净。这些大柜，陪伴这对夫妻一起生活，共同生儿育女，过上有老，下有小的家庭日子。

到上世纪七十年代中期，才不时兴大柜，结婚都做一对带座厨的箱子，有的再做一个垛被的炕琴，到了八十年代，都时兴大立柜、高低柜了。

在有大柜的年代，每个家庭都像大柜一样结实、稳固，两口子好过赖过都看重日子，看重上有老、下有小的家，极少有非要追求个人幸福者。为了家，为了日子过得不差，为了老的、小的，都坚守应份的原则，把自己心里的事看作私事，不肯废公。爱，好比大柜上的油漆，只附着在这两口柜上。

干着活，想着事，我不由的对这些旧柜板产生了敬意，这些大柜的主人都不易！有的人家一直打着、骂着过，那也坚守家的日子而不渝，让一代一代的儿女都以“我爸，我妈，我们家”而心里有底，有亲的归宿，全家人都是亲的，不说亲情，而亲情深在。

时代情景不同了，时兴大柜的年代越去越远，大柜算不得文物古董，不会被人宝贵，而此刻这些旧柜板在我心里却厚重了起来。可能也只有我这个年龄的木匠，面对这些东西才会抚摸从前，缅怀旧事，心情黯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