秦岭吟

王韶华

1

狂走的风，驮着沉积的云

一路浩荡荡，一片莽苍苍

天倾西北了

秦岭支撑着挺立

风惊愕，云感动

它宽广山峦的身躯，分开南方北方

一边花红稻香，一边草萎叶枯

它那渭河、汉江的手臂，挽住黄河长江

一个向北蜿蜒，一个向南漫流

这何等伟大的神力

云贴着它粗犷的颜面

风刮动它飞扬的气势

秦岭，每一块石头，每一片叶片

每一处生命的底板

深刻了坍塌与崛起的印痕

翻弄着毁灭与新生的箴言

爱，在高高地擎举

又生动活泼地磊落

2

终南山太白山华山，它壮硕的肌腱

七十二道峪口的河流，它稠密的血管

也许盘古开辟蒙鸿之后

其间空旷，摇摇欲坠

便俯身这里立地顶天了

当人们面对秦岭

手里捏着金木水火土

在之前，叫伏羲的先祖

按照它的样子画出八卦图形

女娲，则在它的腹部

抟黄土造人了

风吹着，云落下

很多寓言便呼吸生息

走到山脊的人

足下搐动的是蟒蛇

抓住犀牛之角，跃起苍鹰之爪

身后狮在舞，身前鱼在飞

从此，便生龙活虎了

便有了中国龙的图腾

3

秦岭站在岁月的年轮

经受风云沧桑

远了的，是蓝田独立的身影

近处的半坡，升起袅袅炊烟

从石器、陶罐，到一张薄纸

映耀人类文明四射的曙光

西周靠近它插足，起于镐

随后秦之地，背倚着它

撑开一统天下的大旗

两汉、三国到盛唐

就是到了现代，一支革命的队伍

越过千山万水走向秦岭

风和云知晓

靠近秦岭，便得了龙脉

跌宕，起伏，腾飞起来

4

很多人走到秦岭来了

山里有山，峰上有峰

峰头挂着瀑布，山麓拥着湖泊

到处是百年槐千年松万年桧

很多人把槐移栽到家门口

松植在祖先的坟头

只有桧籽飘落到了圣人之地

便有了一片荫庇

实际上，老子从岭这头走到岭那头

那大路朝天，他便点明

提携人和事物的道，他还觉察

在秦岭脚下流淌的水

倒映着上善的影子

孔子是在周游列国之后

远眺它，才返身登上了杏坛

口若悬河，浇灌天下的桃李

在这之前，它透过《诗经》

刮成文化根蒂的秦风、豳风

在这之后，它又在《山海经》

把人头脸嫁接在鸟兽的身子

还在这之后，它的苗木簇新了《千金方》

山谷里有哲学的回声，为天地立心

四海的学子，便悟得终南捷径

到京城长安赶考，赶到了秦岭

胸腔蒸腾元气与灵性

5

山民以为秦岭是自家的屋宇

日子过不下去，虽做了上山强寇

被斥为土匪，但土而不匪

杀人放火，却在锄奸济贫

往往怀揣它大义的魂魄

三月下山的是善人

他们头戴柳枝身揹紫罐

一步一叩首，进山祈水

当血汗滴湿了湖边的沙土

干坼的村庄，双手迎迓

一场淅淅沥沥的甘霖

青石是道，红叶是僧

三藏法师舍利向着它呼“众山之祖”

一个个山垭坐着神仙

孩子带上吉祥绶带，好好长大

老人下世，头颅枕向秦岭

就是到天堂去了

6

云横秦岭，风嗷嗷的叫

熊猫爬弯一杆翠竹

朱鹮素身洁白，头顶一轮朝阳

黑鹳披黑夜为衣，怀抱着月亮

远方而来的马蹄停下

这是秦岭

秦岭坐看云起时，风已经走得远了

说它挂念祁连、天山、昆仑三兄长

吩咐河流小妹，前去

造访南海、东海、黄海三大姐

它说着，泪水涟涟

这就是秦岭

越过秦岭，风熟悉一草一木

像爱抚它的毛发，云熟悉一石一土

像尊重它的骨肉

在它的怀里，肚子就大了

孕育一场雨水，瓢泼在山之本

抑或万千雪花，飞逸在水之根

这就是大秦岭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