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韶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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王韶华
城市，漂亮的侧影
素面朝天，她是
城市最早闪耀的晨曦
捺拉衣衫，她是
城市最迟收敛的翅膀
足尖向红灯吻停
手臂朝绿灯拥抱状地启动
她辛勤的微笑
温馨的风
让老人踉跄的步履
让揹书包孩子的时间
让很多人的生活
奔——跑——起——来
她以车轮滚动的尺子
标识劳动与人生的价值
她在平常而扎实的路程
投映女人漂亮的侧影
街头，一块补丁
街头角落，一片落叶动荡
是个彩色帐篷，遮过昨晚的雨
可挡不住今早的风，阳光斑斑点点
斜照过来，又镀着紫铜色的脸
和有时表现的紫铜色的笑容
所谓三轮铁驴，乖乖地站立
刚驮来了他的瘸腿日子
有些铮亮的目光，认真地
牵着线头，缝好上学的书包
有老茧而灵活的手指，随意地
做捏，垫高细瘦鞋跟的风度
热情和胶水，很快粘合了
红火的广场舞一条裂缝
闲暇间，白胡子们围着那音响
听一段新闻，几句老秦腔
有精气神，他说住进廉租楼
接着，儿子娶了媳妇
这叮叮当当，小打小闹
积攒起了生活的活水
在飞驰的车流和高大的楼下
一个年过半百的钉鞋匠，留存了
往昔岁月的痕迹和模样
缝缝补补，是缝缀着
破旧和时新，缺憾和惬意
人们过段时间会寻找他
这城里的一块补丁
城市，一抹暖意
无论热风，无论冷雨
你身着红黄色调
在这个城市涂抹暖意
也许还是做梦的时候
你挥着扫帚，扫去浓厚的夜色
扫出一片又一片光亮
谁把世界弄脏了
你要把世界弄干净
岁月竟然将你的肌肤弄成酱紫色
你是个清洁工，拿很少的钱
干很长时间苦而累的活
你默默无闻地出入车水人流
当这个城市漂亮起来了
你仍然拾掇落叶尘埃
显得有些丑陋
进城，拖着沉乎乎乡村的影子
他是现实版非虚构的
一个下沟坡实在的农民
脸上手上刻着乡村的气象
他要进城了，这阵子想前思后
走东步西，踏实着这趟革命
三月的风四月的雨接踵而来
那是要下粮食的
薄岚向着它涌来，淡淡的怅然
它的心七上八下，跌宕在山沟沟山峁峁
锄头亮亮的要说话，犁尖切切的在告别
麦子绿绿的铺开，油菜花嫩灿灿地开了
呼唤他这个老伙计，漫山野的福分
索性躺在苜蓿地里，彩蝶翩翩而来
蝈蝈奏起生命交响曲
眼神不好了，一缕缕谷苗看的清楚
九月九五魁首啊六顺七巧
醉倒在黄澄澄的日子
走进老庄子，羊羔转眼就长得很漂亮了
老牛哞哞不能语，知道是最后交谈
不，咱时时记得
苦的累的难堪的，叫眼睛滴血的生活
几只天穹样的窑洞，冬暖夏凉，黎明睡醒
嚓嚓地走着时间，太阳从门口走到崖跟就一天了
月亮圆了缺了就一季节
热地头热炕头热灶头就是山里人的命脉
走着走着，一条土路一条藤
长着一片一片田地的叶子
就走到滚圆的瓜甘甜的果
走着，是一条脐带，儿女呱呱地落地了
当然，走不动了，跌倒叫人抬着走最后一遭
一辈人又一辈人走的天高地宽
喜鹊报喜布谷催耕，他想在开春再插上一犁
思忖秋后和几个弟兄烹鸡菽，话桑麻
汗水湿透百遍千遍的衣衫还切身穿着
十个脚趾像一堆青蛙，呱呱叫一河滩明月光
像一堆活泼泼的根，拔不开啊，
生过养过的地方
他还蹲下静静地看山口
云一会儿聚齐一会儿散开
静静地想清明，爬到山腰先人的坟地
三番奠酒三捧上香三次焚纸
他双膝跪，叩拜天地叩拜先人
三稽首，风调雨顺，五谷丰登，国泰民安
他满面流泪，泪水濡湿中国式农民
憨实单纯的愿景，随后静静地抽呀
抽锅旱烟，抽岁月呛人的味儿
他站在山边边，吼出一嗓子秦腔
儿子上学留校女儿打工进了城
老婆跟着照管孙子、外孙女了
他这棵老榆树也要移动了
手机里的时间，模糊的分不清夏和冬
满街的汽车挤不进半句乡音
十七层楼在云里，害怕
电梯里搁不住走山路的脚，害怕
五光十色城市的昏眩，害怕
扑入怀里的喧闹和阴霾
空的慌，闲的慌
扛过二三百斤粮袋的腰杆
能驮起一个崭新时代的重量么
一个老实巴交的农民，在庄稼拔节声中
聆听到中国文明的节拍
他头顶着黄土进——城——
拖着沉乎乎乡村的影子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