中国药魂

中国药魂

王韶华

序：升起药魂

一场冠状病毒肺炎泛滥

肆虐地冲淹万千生命

明月，携着一剂中药

涉过了浪沧之水

旭日，执着一勺汤药

登上了光明之巅

谁是朋友，谁跟着我们

        谁站在我们生命的门口

        它们是当归、人参、甘草

        它们是麝香、虎骨、牛黄

        它们是中国大地上的草药

        一种淡淡的药香味弥漫

        一剂药，一支草木皆兵的队伍

        在药罐沸腾的疆场

        肩扛一面汁液大旗

        赴汤蹈火向康复地带进发

        呼喇喇升起中国药魂

一株人参

因为爱人才这般人模人样

你姗姗缓步，亲切平和地

扶持那些身心孱弱者

走过风尘与岁月

遥闻云中踢踏行进的天马跫音

而迎面狗拉雪撬近了

你的纤指如水呵

从背篓里掏出一块广袤的黑土地

就敞开青春的酥胸与肢体

就头顶一轮冷冽面庞的月亮

就手挽几簇穿绿衣服的松柏

就有足踝缠绕几声虎啸

谁的身躯不是花开草衰的山坡

谁的唇上刮起风和阳光

吻，黑山凛凛的元气

白水滔滔的精神

人与万物的缘在根上

千里冰封处，站起

一株人参

撩开面纱，露出菩萨明洁的额头

善者，甘草

无论在哪里，都俯绕田野的膝下

无论为谁，都鞠躬尽瘁

甘草是百姓的儿女

高原有甘草挂泪的睫毛扑闪

河川里甘草含羞浅笑

大西北呵，那一陌甘草纤手相牵

风吹草低，甘草抬腿

黄河深了浅了，又有尘沙如狂

甘草把大地和云朵搂在怀里

甘草的叶子绿了三月的风

甘草又开七月紫蝴蝶一样的花

甘草还结九月初头月芽儿的果

甘草到了十二月，甘草就是一条根

外褐内黄，浑圆且长

三百六十个日子那么长

从头到尾，从名字到实质

就是甘甜，就是甘美

甘草的味道就是凤凰的叫声

甘草以一副好心肠

热药凉药都跻身其中

熬成精髓，滋补天下虚弱

给那些昏暗眼睛的光采

给那衰败的心肺的活力

给那酥软骨骼的硬朗

在血液里，燃起火焰

蒸腾生命如旭日东升

打开百姓家门，黝黑的墙壁

盘悬甘草，像太极图徽

象征祥和，背倚的根性家园

孩子生下来喂甘草汁

老人去世口里噙一截甘草

丑女用甘草洗沐就娇艳无比

恶人敷上甘草毒疮就破绽了

人见人爱的甘草呵

它是善者

一生都做好事

这才叫车前子

孱小，没有什么

遗弃在穷途但并非末路

举起叶子举起茎

举起生命果实的火焰

就是在暴君的车旁遗落

就是在庸臣的轮下遗落

就是在奸佞的辙印之外遗落

笑让百姓脚板经过

你是透出泥霭的星辰

当驮大娘的木轮车过来

像儿亲一样匍匐膝下

瞧见童稚咯吱的鸡冠车

抢上前去蹭它的光腚

无论熟道与陌路

你就遐迩相遇伴上一程

走向红肿的眼睛

临近腹泻的肚子

拍了拍咳嗽的脊背

车轮碾不倒

马蹄踩不烂

你提着春水与秋风伫立

天涯见你披如血的晚霞

海角又见你捧晨露似泪

路在八方

故人呵，下车前边就见你

诨名菟丝子的东西

你在娘肚子里怀着就是一个怪胎

说得地道些是孬种

但你毫不顾忌，是美的对立面那丑

这样坦率地剖开心灵也是一种可爱

你与兔的温顺或者怯懦不沾边儿

是丝，一种极嫩极细的茎

贴在非常茂盛的植物跟前

一冒出头就缠绕住，虽细虽嫩

抓住就向上爬向上攀

你的手臂直上云空八千丈

叶子也不生，根系也断了

你还不停地生出千万只脚

深深地插进别人的血肉，这脚

又生千万张口，肆虐地汲取

你长长再长长还长长

最后将硕果举在别人头顶

嗨天下独我最高大

这是梦魇般的生存

谁奈何不得，园丁痛恨切齿

咬碎你千死万断

然而有丁点儿魂灵你又生出来

踩在那花木身上放声狂笑

上帝的手突然揪住你的耳朵

说，坏到了极点

贪于天下必须惩于天下

在你生命中撒下盐粒

在尘世滋阴补阳

过来，一些女人，一些男人

坐在你怀里营养他们的身心

当人们病体痊愈的时候

也别忘了，菟丝子坐在一朵雪花上

泣哭，问天又问地

怎么生我这么个东西

夏虫冬草

冬天，你披雪的大氅

是一只虫

入夏，你额头流淌着炎阳

是一脉草

我追觅你而去

云深不知处的高原，何处插足

暑去寒来的岁月，怎么安身立命

——你

把生命不可逾越的门槛踩断

从此，动物伫立成植物

草找到足走动为虫

你也追随我而来

踩一锅汤药成生涯的海

你柔小的肢体

越三载炼狱为雷电之魂

——产生第二生命

以阳光与雪融合的药效

以菌核嬗变的活力

子夜分娩黎明，呻吟复呻吟

我在稿格里以文字

与你攀谈，明日

随你穿云雾，到阳光充满的山腹

经历一段再生转世

我也做夏虫冬草

从天上来的藏红花

你从5000多米的高空来

你从天上来

那里有最蓝的天，最高的山峰

一个叫卓玛的姑娘

把最白的云捧在手里

一个叫洛扎的小伙

腰刀上映耀最好的太阳

那么落地生根，叫最美的爱情

长成一种藏红花

大雪围困的三百大山三千佛唱

牦牛犄角挑起的毡房

袒肩漏背的骨肉灵魂

跪叩着向布达拉宫

一朵一朵藏红花

追随鹰翅飞上高空

从雪域黑夜深处绽开而出

比春雷闪亮，比春风激荡

高原坦荡起伏成手掌

撒开了雅鲁藏普江的圣水

头戴圆月的女性

血，掀动周期性生命潮汐

红帆举起，红鸟落下

而投入青春怀抱是藏红花

片片朵朵斑斑的殷红

人和天

相融合于一簇花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