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少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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散文
202209/04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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秦峰情

我曾在县里面的中学念书,同学们都是来自农村,每到农忙季节,学校都要组织学生下乡劳动。就是那时,我在秦峰的农村生活了半个多月。据说秦峰是因秦峰寺而得名。人们知晓的秦峰是一个山水之乡,趁着元旦假日时间,我们一行十几人应秦峰友人的邀请,来到了秦峰的一个小村游览。这个村庄就在信江河岸边,信江流经这里时河水清澈透底。村子里建设一新。刚一进村,发现在村中一处显眼的墙壁上,赫然写着“留住乡愁”四个大字。这让我陷入了久伫的沉思。

诗人余光中说乡愁是邮票,是船票,是坟墓,是海峡。是的,乡愁是一种思念。人们所乐道的“乡”,应当是现代大都市人所留念而又在渐渐远去的乡村。乡村是人们的故乡,是人与大自然进化的结果。我没有余光中先生那样的感受,对于我,乡愁只是对乡村往事的不忘。在这刚从穷乡僻壤起步发展的小村,竟然就开始了“留住乡愁”,我不胜感慨。乡村的往事,欢快与苦涩的乐趣,渐渐地从我的记忆中被唤醒……

我们先穿过村庄,向村外的信江河边走去。一路上“留住乡愁”四个字一直在我脑子里萦回……

我曾经的一个同事是秦峰人,在海峡两岸刚解禁的年代,他的一个在台湾的叔叔要回来探亲了。应同事的邀请,我与同事一起参与了对这位老人的陪伴接待。

老人是上个世纪四十年代离开家乡的。据老人说,有秦峰人在国民党军队里当军官,说是打日本鬼子他就跟着这些秦峰的老乡到了部队。那时他刚二十出头。以后就跟着国民党到了台湾。这位老人回来后的第一件事就是要请道士来摆道场度灵祭祖。当时乡民的思想还没完全去除禁锢,对民间的一些民俗活动还是有些顾忌,经政府同意后方才为老人筹办祭祖一事。可是摆道场做度灵的道士又不敢做,怕犯法。之后乡里的工作人员再三说明情况后,做度灵的道士才来摆道场了。事后老人说,他在台湾常常回想家乡的祭祖活动。想着自己有家却不能来祭祖,总是情不自禁的泪水盈眶。

听着老人的这番话,我思绪翻腾。摆道场度灵祭祖是一种民风。有人说,人一死什么都没了。是的,人一死什么都没了,但人没死是需要有精神活下去的。几千年的人类传承,经历不同时代的沧桑变换,仍然让乡民们不忘摆道场度灵祭祖,就因为祭祖活动是传承人类的一种精神支撑。对于一个远离家乡的游子,不能参与家乡的民俗活动,真的是一种乡愁。

在小村外的信江河岸边,有着几处用红石砌就的亲水平台,这种平台,上饶人叫做“埠头”。逝去的岁月陆路交通不发达,埠头就是水路行船停靠和渡口民众上下船用的码头。当年,老人离开家乡时就是从信江河边的这个小埠头乘船到上饶的。想不到就是这个江边小埠头又让老人倔强了起来。

老人回乡的时候,小埠头还在,但已失去行船码头的功能了。现在,这个小埠头仅仅只是村姑们早晚洗衣涮物的场地。老人在返台时却固执地要坐船去上饶。乡亲们告诉他,现在的河道已不通航了,人们出行都坐汽车。可老人说,那就让我从这个小埠头上船坐船到对岸吧。乡亲们知道,老人又醉心在往事的情感之中了。

已是下午时分,在渡船上,老人凝望着下游,这是当年他出走的方向。西去的太阳照射在朦朦的水面上,一条打鱼的小船似乎是在从江面向着太阳漂去。老人喃喃地自语了,当年我是自愿离乡去打日本鬼子的,也是向太阳驶去,心中充满激情。40多年了,没想到刚回来又要走了。我没直面老人,却在心中品味着老人这貌似平静,但却饱含心酸的喃语。我知道埠头也是老人心中永远的乡愁……

今天来到河边,原先陪同老人登上渡船的小埠头依然还在,只是据说老人早已不在人世了,这倒让老人成了我心中的乡愁。站在小埠头上,我不免又从内心感叹了一番世事的沧桑。

来到秦峰的小村,大家的心情都很好。说也奇怪,以前城乡是有“上”“下”等级之分的。人们把城里叫做“街上”,把农村叫做“乡下”,那时乡民们能“上街”是很高兴的,而城里人“下乡”则是在无可奈何的情况下为之。可见那时的人们还是向往城市的。而现在城里人到乡村一游却是很时髦的了。

站在小村河边的埠头上,我从往事的回忆中解脱了出来。几个同来的友人已在清澈见底的信江河中冬泳了。本来平静地在水面浮游的白鹅,“嘎嘎”地煽动着翅膀飞离水面而去。除了鹅的“嘎嘎”声,又一阵错落有致的“啪啪”声吸引了我的目光。我转头看去,原来是村姑们挥舞棒槌敲打衣物发出的声音。一看她们年纪都很轻,我忍不住好奇地问她们,你们没外出打工吗。她们告诉我,因为要照料孩子念书,所以没外出打工。我又问她们,现在家家都有洗衣机了,而且洗涤剂也使用方便,干嘛还要到河边来用棒槌敲打衣服。一个村姑笑着对我说,洗衣机洗不干净,那些化学洗涤剂用多了对人的身体也不好。我追问她,你说的这些是谁告诉你的。村姑说,我们农村的人祖祖辈辈都是这么洗的。

我的目光停滞在村姑们的棒槌上,不觉又回想起我在秦峰农村生活过的一段往事。那时我们还是学生,到秦峰后,两个人一组分住在乡民的家里,吃饭也在房东家吃。但就是一件事让我们烦恼,那就是洗衣服。每天傍晚劳动收工回来根本没神气洗自己的衣服,而且当年的肥皂又紧张。所以一到收工后,大家就脱下衣服放在河里涮几下,赶快回到房东家把湿衣服往晾衣杆上一晾,拿起饭碗就盛饭吃。第二天,衣服是干了,但穿在身上黏糊糊的好难受。

房东大娘很疼爱我们这些孩子。他见我们这样洗衣服就说了,作孽啊,那样洗的衣服怎么能穿啊。于是后来每天收工后,大娘就把我们的衣服收去洗。说也奇怪,洗干后的衣服熨熨贴贴的,穿在身上一点也不黏身。我们还为大娘用了许多肥皂洗而过意不去,直向大娘表示歉意。可是大娘却对我们说没用肥皂洗,又说用肥皂洗对身体不好。后来我们才知道,大娘是用茶枯饼洗的,洗完后又用米汤浆漂过。这样衣服晒干后就挺直不黏身,穿在身上很舒服,而且没有一点肥皂的气味。当年我们很感谢大娘的善良,不过还是认为她这种洗衣方式是落后的。但奇怪的是,后来我尽管穿着很干净的衣服,却一直感受不到当年大娘浆洗过的衣服穿在身上的那份舒适。离开大娘后,我一直都在思念着能再穿上大娘那浆洗过的衣服……

“啪啪”的洗衣棒槌声又把我从凝思中拉了回来。我莫名其妙地对村姑说了一句话,你说得对,我也去买一根棒槌。抬头望着远处烟霭的江面,我忽然觉得我也在留住乡愁啊。

在小村的信江河中游完泳,我们又向村中回走。近年来中国的农村除了物质生活有了很大的提高外,精神文明提高的程度也很大。进得村来,到处都干净整洁,建筑物的临街墙面也都装饰得漂亮。“留住乡愁”四个醒目的大字也就是写在这其中的一面墙上。就在我再一次的盯住“留住乡愁”四个大字时,暮色开始降临。我忽然觉得眼前缺少了点什么。我抬头四处寻望,只看见了空中的电线电缆。而这时在我的耳旁却仿佛轻轻地飘荡起了邓丽君的歌声:

又见炊烟起,

暮色照大地,

想问阵阵炊烟,

你要去哪里……

在这意想的歌声中,我竟然忘情地问我身边的一位友人,炊烟,炊烟在哪里。友人莫名其妙地笑了,农村都不烧柴草了,哪还有炊烟。我沉浸在炊烟之中,并不在乎泳友的言语。这时当年在秦峰劳动时的情景又浮现在我的脑海里了……

秦峰虽是丘陵地带,但因信江的穿越流淌,带来了大片大片的田畈。我们在秦峰是来支援“夏收夏种”的。因为是集体劳动,田畈上稻田里的场面热火朝天。但是我们这些学生确实是很累,只盼着快点到收工的时间。于是在劳动中我们不时地看太阳,不时地瞅着村庄的方向。最先让我们感到高兴的就是看见村庄上空升起了炊烟,这时的炊烟是袅袅地上升。我们知道,家家户户开始烧饭了,现在还不可能收工。之后炊烟开始扩散,这时的炊烟是悠悠地飘荡。我们知道快要收工了。再后来,太阳终于接近收工时间的位置了,炊烟侵占了整个田畈,这时令人对归家更加渴望的缕缕炊烟在漫山遍野淡淡地弥漫着。就在炊烟弥漫着大地的时刻,我们收工了……

我从思念的乡愁中醒了,对着友人“啊,啊”了两声,说我知道现在不烧柴草了,但现在排放的废气比炊烟对环境的污染更大。友人被我说得丈二和尚似的,盯着我好一会儿说,你没事吧。没事,没事。我知道,我留恋炊烟。我记不起是谁说过,炊烟是农家飘起的祥云,是柴草升华的净魂,是村庄召唤的信息。

就要走出小村,我回头望着勾起我回味乡愁的“留住乡愁”,似乎又得到了一次心灵的满足。秦峰,烟霭山水情的秦峰,我会留住乡愁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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