春天的夜

重庆，要到了四月，才算是真正进入春季。

虽然三天两头阴霾，隔三差五烈日，气温如同过山车一样高低起伏、扣人心弦。但春天还是势不可挡地从早起的鸟、甜香的风、萌芽的种子、嫩绿的树叶中迸发，簇拥着、催促着被湿寒包裹了一整个冬天的人们，迫不及待踏出门去，在野地、山坡、树林、花丛中享受春意。

春日的天光怎么也不嫌长，而我却独爱春天的夜。

晴朗的春夜有一股初夏的味道。被热辣辣的太阳拥抱了一整天的大地，在夜里静悄悄地释放着余温。夜风夹杂着湿热涌入每一个毛孔，深吸一口，阳光的暖意包裹着鼻腔，充斥着整个感官。每一寸肌肤都在欢腾，都在一张一合地吞吐着春天的能量。放眼望去，夜晚的景色咋看之下一如往常，但细看便能发觉，少了许多清冷，多了一些畅快。看的时间长了，便好像可以看见花蕊的开合和树叶的舒卷，可以看见昆虫的翅膀扇动和野鼠的蹑脚爬行，可以看见星星探出了头、蚊蝇冲向了路灯、夜跑的人多了起来......虚虚实实，在晴朗的春夜被暖意席卷，每一帧画面都弥足珍贵，都让人意犹未尽。

如果不巧是阴天，春天的夜晚会安静许多，只有夜风肆无忌惮地将人们赶回家中、将蚊虫逼入树丛、将树叶卷向天空。天色晦暗，但还有光，不算太厚的云层偶尔散落一些光亮，一丛丛黑影在忽明忽暗中越发神秘，这个时候用眼睛是搜寻不到什么惊喜的，唯有闭上眼睛，让听觉和触觉带领，去欣赏春夜的协奏与舞动。风，穿过缝隙、撩动枝条、摩擦树叶，东来西去、南行北往，打着卷，呼呼往前赶，然后又一个急停，换个方向迂回。听觉和触觉在不断告诉你夜风的顽皮与不耐，他希望你一同起舞，在断断续续的蟋蟀摩翅声中，就像那一只从杜鹃花上腾起的七星瓢虫，还有优雅的蝴蝶和莽撞的飞蛾，情愿或不情愿地顺风滑翔、逆风飞舞，伴着风声，振翅、摇摆、跌落、腾空，带起了一丝一丝绵延的细微空气波动，随着夜风荡出涟漪，抚在静谧春夜每一位聆听者的耳旁，余音绕梁，久久难忘。

最爱就是下雨的夜晚，特别是不期而至的邂逅，往往更让人欣喜。白天放晴的天空中太阳退去色彩，暮色迅速挤占了天幕，厚厚的云层看不见光，风还是那么大，一场雨不知几时才来。悻悻地坐回书桌前，很快便物我两忘。不知何时，思绪被“滴答”声打断，抬头便看见窗上已是珠光点点。满心欢喜走向阳台，打开门，雨夜便进来了。春夜的雨，冷而不寒，恰似温柔的冷艳，让人想上前却有些许踌躇。从空中落下的雨滴，争先恐后又不失优雅，不时吹起的夜风也转了性子，随着雨势变得温柔，轻挑起珠帘，想要看清雨夜面纱背后的美丽面庞。雨滴在枯枝上、滴在落叶上、滴在残花上、滴在土壤里，原本意兴阑珊的沉默被打破，原本将要耗尽的生机被唤醒，雨中一切借由雨声合出共鸣，雨滴跃动，万物徜徉。观雨，却不由得伸出手，雨滴接触皮肤的一瞬，雨夜的气息便游走全身，加之淅淅沥沥的耳语，闪闪烁烁的珠光，一张夜雨的大幕展现在眼前，身临其境的人久久静立，不可自拔。

“春苑月裴回，竹堂侵夜开。惊鸟排林度，风花隔水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