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散文
202010/20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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母亲的月饼

初秋的午后,风清气爽,鸟语花香,东拓修葺一新的南京路步行街,游人摩肩接踵,名店潮店络绎不绝。

临近中秋,又恰逢旅游节,我闲庭信步走近了美轮美奂、风情万种的“第一街”,设计别致的店招,琳琅满目的商品,错落有致的景观座椅,日本紫薇,美国红枫等珍贵树木带来了四季更替的色彩,吸人眼球,引得游人情不止禁地纷纷伫足顾盼,观赏品鉴。我走马观花,感兴趣的是货架上堆满的各种款式相逢的月饼:既有杏花楼的、新雅的、稻香村的、元祖的;又有粗皮的、细皮的、酥皮的、冰皮的;既有五仁的、椰蓉的、蛋黄的、水果的;又有腌笃鲜的、小龙虾的、螃蟹的;既有传统的苏式广式的,又有新品网红的……端详着这些包装精美、造型新颖的月饼,我“众里寻他千百度,那味道,却在灯火阑珊处”。那是母亲的味道,倏忽间萦绕在我的鼻尖,将我的思绪切换到儿时的中秋……

六七十年代,物资相对匮乏,食品和生活用品多数凭票供应,我家兄弟姐妹多,粗茶淡饭也吃得津津有味,平时菜肴很少沾荤腥,我就翘首期盼着过节,唯有捱到了节日,才能尝到香气四溢的鸡鸭鱼肉的味道,尽管不能大快朵颐,但油然而生满足感,会欣喜地抚摸着油腻润滑的嘴巴,眉飞色舞地告诉同学,我今天吃了红烧肉和油煎黄鱼。

然而,在我印象中过得最热闹开心的节日,不是春节,而是中秋佳节,我会喜滋滋地右手牵着兔子灯,左手拿着月饼,脚步故意迈得很缓慢,兴高采烈地摇头换脑,羡慕得小伙伴个个像是“跟屁虫”,“陪伴”我亦步亦趋招摇过街,一个劲地要我给他们拉一会儿兔子灯过瘾。此时,耳边又依稀传来大人们的议论声音:施家孩子拉的兔子灯真是惟妙惟肖,就连手上拿的土月饼,竟能将空气充溢着扑鼻的香味。

其时,在那个年代过中秋节,一家人能吃上一块五仁月饼,已经是一件很奢侈和幸福的事情,而我家兄弟姐妹多,常常只能“望饼兴叹”,馋涎欲滴。父母为了让我们兄弟姐妹人人能吃上月饼,记住儿时充满乐趣的中秋节,便决定自力更生,因地制宜寻找材料,动足脑筋寻觅食材,心想办法总比困难多,或许能让孩子过上一个鸭脖子烧芋艿,花生煮毛豆,兔子灯伴月饼的快乐的中秋节。于是,分工而行,父亲将家里破裂的晾衣杆竹子锯断,再用柴刀先剖成竹片,在削成竹条,在门外空地神情专注地扎着兔子灯;而母亲则在家里忙碌着筹措做月饼的前期准备。

记忆中每逢中秋节,是母亲最辛劳的时刻,在那天前夜的掌灯时分,母亲催促安排我们一一睡觉,然后,带上围兜,一个人默默忙着搅拌面粉,接着放入发酵粉搅拌均匀,最后将整个面坨放在锅里发酵,接续有忙着捣赤豆,烧煮肉膘(那时猪油凭票限量供应,价格贵,而肉膘不需凭票,且价格便宜)煲梅干菜,调制馅子,一直要忙到星星困倦眨眼……

翌日,东方还没有露出鱼肚白,我们仍沉湎在睡梦中,母亲已经开始揉面、包馅、塑型、烤制月饼。母亲做的月饼有圆月形状的,有葫芦形状的,有花朵形状的,有兔子形状的,有鱼儿形状的,这些月饼,白里透着金黄。心灵手巧的母亲还别出心裁地用自制的小木块做成花朵,蘸了玫色的食品红在每个月饼表层镌刻装饰一下,使得每个烤制后的月饼神形兼备,或丰满、或俊俏、或可爱,各个显得妙趣横生,我们是在睡梦中被飘散袅绕在屋内的一阵阵月饼香味熏醒。

我揉着惺忪的眼睛,从床上蹦起,顺手在桌上拿了个还萦绕着氤氲热气的月饼,咬一口就满嘴留香,尤其是母亲做的生肖月饼,形态可掬,让我爱不释手下口,想拿到学校去向同学炫耀显摆。尽管母亲做的月饼只有猪膘煲梅干菜、豆沙红糖馅,但是我却百吃不厌,视为珍馐佳肴。

我是吃着母亲做的月饼,拉着父亲做的兔子灯,知道天穹上的月亮里有翩翩起舞的嫦娥、辛勤酿桂花酒的吴刚和像我拉兔子灯同样可爱的红眼睛小白兔;我也是年年吃着母亲的月饼,听着母亲循循善诱的教导,高中毕业踏上工作岗位后,志愿宣誓入党……我更是在母亲的鼓励下开始舞文弄墨,在几百篇投稿的文章泥牛入海渺无音讯,灰心偃旗息鼓时,还是母亲鼓励和鞭策我在挫折面前不能泄气,只有努力耕耘,不去猜想收获,才总会有收获的一天。

书山有路勤为径,学海无涯苦作舟。在勤勉读书学习练笔中,第一篇“豆腐干”终于见报,我第一个感谢的是母亲。可母亲却轻描淡写地说:“写作只能当作业余爱好,爱岗敬业做出成绩,才最为重要。”这话我一直铭记至今。

八九十的中秋节,杂志社会发“杏花楼、新雅、可颂坊”的月饼票奖励作者,我第一个想到的就是母亲,她慢悠悠地品尝咀嚼着“名牌”月饼,眯缝着眼笑着说:“月饼做得精细考究,味道真好!”可我第一次与母亲的味觉相悖,总觉得母亲做的月饼尽管“土”,馅也“土”与名牌月饼不能媲美,可那个烟火气的味道,已经沁入了我的心扉、融入了我的血液,母亲月饼的味道,在我心里是第一的,也是唯一的,任何山珍海味永远替代不了。

耄耋之年的母亲,犹如燃尽的灯芯,随风摇曳的蜡烛,虽然想做可再也没有力气做我们喜欢吃的月饼,但是留在记忆里,母亲做的那些长相非常好看的月饼,因为当时家里生活条件拮据,没有相机,所以无法冲印保留,这是一个永久的遗憾,只能在我心底里无数遍地刷新而鲜活。如今,我也年过花甲,走在灯光璀璨的街市,尝遍饭莊酒楼的美味,而久久地漂浮在舌尖上的,仍是母亲的味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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