渐行渐远的澡堂

去浴室，孵混堂，是50至80年代耳熟能详的一句话，听来让人兴奋。

沐浴，其实与人们的生活有着紧密的联系，说句大白话，无论是呱呱坠地的婴儿，还是寿终正寝的老人，都离不开沐浴。

在那个年代，各类大小不一、档次高低不同的浴室在上海是比比皆是，连弄堂里也能见到“袖珍”的大众浴室。小时候，跟着大人去浴室洗澡，既翘首期盼，又是一种炫耀，因为当时居室简陋、生活拮据，普通民房都没有煤卫设施，洗澡是一件头痛的事情，冬天只能将就在家里用浴盆洗澡，为防寒，特意将煤球炉子拎进房间，炉子上烧一壶水，澡盆里的水凉了，就将壶里的沸水倒进浴盆，因在密闭的房间里洗澡容易发生煤气中毒，所以价格便宜且实用性的塑料浴罩逐渐兴起。

用浴罩照住浴盆，浴罩的顶部高高悬挂在天花板上的钩子上，热气始终在罩子里氤氲，洗好澡后，再用一盆温水从头往下浇淋，冲刷掉身上的肥皂水，能清晰地见到浴盆里漂浮着一层细条状的污垢。毕竟，在家里洗澡与去浴室洗澡，是千差万别的。

若去浴室洗澡，对小孩来说则是梦中的奢侈，只有等到每年的小年夜或大年夜，大人才会带着我们去家附近的浴室洗澡。在我的印象里，洗澡是一年里最快乐享受的一天，有大人帮你擦背，洗好澡躺在浴室外温暖如春的木椅上，嚼着五香豆，还能招呼浴室的员工帮你倒茶，听浴客云三吹五，插诨打科聊着趣闻轶事，希望这个瞬间“走”得慢些再慢些……

浴室，北方人称澡堂，上海人则叫混堂，孵混堂与冬天孵太阳一样享受。而洗澡，北方人叫沐浴，上海人叫汰浴。相传3000年前，甲骨文上就有记载：“浴”有洗澡的意思，“沐”是洗脸的意思，“澡”是洗手洗脚。我国沐浴历史悠久，有孔子沐浴而朝，到了宋代，吴曾的《能改斋漫录》中，有“公所在浴处，必挂壶于门”的记载，这就是最早的汰浴广告。洗澡，也是对别人的的一种礼仪和尊重。

在那个年代，除了逢年过节，才去浴室洗澡。往日只能因地制宜寻觅洗澡的办法。暑天里，洗澡不成问题，而是爽快和舒服的事情。大院的公用龙头下有一块空地，都是用大块的岩石铺设，接缝处能下水。踩在光滑的岩石上，感觉十分清凉。我穿着平角短裤，开着龙头先将身子冲湿，然后肥皂抹在身上用丝瓜筋擦拭，随后便打开自来水龙头，开到最高档位，让清澈的水哗哗在身上流淌，再用毛巾反复擦拭，将身上的肥皂沫洗净，然后绞干毛巾，将湿漉漉的身子揩干，大人和小孩都是在水龙头下洗澡。可是到了冬天，洗澡就成了伤脑筋的问题，女孩在家用木盆洗澡，而男孩就懒得在木盆浅浅的水里洗澡，若不是大人逼着骂着，真的不愿意在家里洗澡。

那年我上中学，去浴室洗澡父母不给钱，但不能整个冬季不洗澡？为了解决洗澡的困惑，想起别人能在凛冽的寒风中冬游，我当然也能在三九天洗冷水澡。于是，等到双休日太阳高悬天穹，阳光普照，我就在温暖的太阳下洗冷水澡 。

洗澡前，先晒一会儿太阳，等身上暖和了，再脱去衣服，仰仗太阳当“帮手”，胆子就大了，似乎不惧怕寒冷了，然而，当自来水刚淋湿身子时，还是有阵阵寒冷颤栗，鼓足勇气三下五除二洗完澡，似乎也不觉寒冷了。迅速穿上搁在方登上晒着太阳的衣服，身上是暖暖的柔柔的。邻居看到我赤膊上阵洗冷水浴，很是、惊讶、羡慕。孰料，却遭到了父母的斥责，他们是担心我受凉患感冒，我嘴上答应下不为例，可躲着父母仍我行我素。

那时，洗澡浴资虽然就一毛多钱，可那是家里一天的伙食费用，父母不会掏钱让我们去洗澡的。记得买铅笔想问父母要一分钱，他们也让我拿压岁钱购买，我只能识趣地取存在储蓄罐里的压岁钱。

去浴室洗澡，对我来说，既是一件奢侈的事情，也是一件最开心的事情。盼星星盼月亮，终于盼到小年夜，母亲将干净的替换衣服放在包里，肥皂用塑料纸包好，叮嘱我不能我行我素。父亲下班后带着我去附近一家开在弄堂里的普通浴室洗澡（浴资只需一毛钱）。走进浴室，大堂里就温暖如春，服务员给每个浴客发牌，对号入座。座位下有个长长的抽屉，存放衣服，如果大人穿的是大衣和毛料服装，可呼叫服务员用衣架“穿”好服装，再用长竹竿的叉子钩住，挂在天花板的杆子上。

澡堂里有提供大小尺寸的木屐，分大池和小池，热气氤氲缭绕，雾气弥漫。大池水温较高，边上还用木条隔成一格一格，那里的水更烫，只见大人用毛巾浸在水里，拿出来用来烫搓脚癣；相对来说小孩子皮肤嫩些，就在温度低些的小池里洗澡。那时水池里的水比较浑浊，混堂由此得名。先大池里洗好澡，再到外面的水兜里用清水冲淋一遍，洗得干干净净，随后穿着木屐走到大堂，躺在木椅上休息、喝茶。若人多的时候，服务员会打招呼提醒，人少的时候，能躺在椅子上休息还有扦脚服务。

上海浴室的数量在全国是名列前茅，生意也非常兴隆，它曾给几代人带来了兴奋和快乐，同时也见证了时代的发展和进步。

80年代， 改革开放像是忽如一夜的春风，催生了各行各样的变革，随着棚户简屋的拆迁，取而代之的是高楼大厦鳞次栉比的崛起、矗立，百姓的居住条件也普遍得到改善，住上了煤卫设施齐全的楼房，家家户户都用上了淋浴器，能天天在家里洗热水澡，而去浴室洗澡的人们越来越少，普通浴室也因房屋拆迁或浴室因生意不景气，纷纷停业甚至倒闭，而吃喝玩乐综合一体的高档浴场、和海景浴场却像雨后春笋蓬勃兴起。

然而，渐行渐远的大众浴室，却始终是我们这一代人人难以忘却的情怀和记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