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随笔杂谈
202202/09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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萦绕在舌尖上的年味

想过年,可又怕过年,过了年,又老一岁,晓得要老一岁,索性就不想过年,苛求年来得越慢越好,甚至希望年的脚步停留,那么就能留住渐行渐远的岁月。然而,年,犹如一年四季的轮回,是不以人的意志为转移。辞去了庚子鼠年,即迎来辛丑牛年,孩子远在大西洋彼岸,这几年我与老伴已渐渐淡忘了过年的味道。可是,若看到住宅楼的窗台的钩子上,悬挂挂着一排排腊味和腌制的鸡鸭鱼肉,微风吹过,就能闻到氤氲在空气中诱人食欲的香味,心里不免会萦绕一种说不出滋味的忧郁和伤感。

毋庸讳言,扭(牛)转乾坤的牛年,我国是世界上新冠病毒防控最好的国家,壬寅虎年。我国经济更是世界上正增长的国家之一,虎虎生的虎年,理应过个扬眉吐气,热热闹闹的春节。遗憾的是孩子不在身边,我与老伴又是花甲老人,想到热闹喜庆,无奈夕阳无限好,已是先黄昏,喜庆热闹是力不从心,随之心情变得抑郁烦躁,既怕看到别人家过年桌上佳肴满桌、觥筹交错的场景,又怕让别人家看到我与老伴清淡寡欢过年的“凄凉”……为了防备“泄密”,我早早就把窗帘拉得严严实实,特意将电视频道调到美食、娱乐节目,就会触景生情,情不自禁勾起儿时过年时那种欢快、兴奋、甜蜜的回忆,

五十年代至七十年代,物质匮乏,经济拮据,食品都是凭票供应,平时一日三餐也就是简简单单几个蔬菜,只有遇到父母请亲朋吃饭,才能能闻到诱人的荤腥,等到客人餐闭离开,父母见我们伸长脖子馋涎欲滴,会将吃剩的鱼肉分我们解馋。若要吃到鱼肉荤菜,只有等到逢年过节,才真正能吃到平时想吃而吃不到的荤菜。

那时过年,每家每户很早就开始准备菜肴和零食,擦玻璃、掸尘埃、买炮仗、贴福字。

记得大院里只有一户人家有磨子,谁家磨糯米粉,需要登记顺序借磨子,先借先用,后来后用。第一家人家使用磨子,要将搁置一年的磨子里里外外、用水冲洗干净,擦干晾晒后才能开始磨糯米粉。我家一般是磨干糯米粉,损耗小点,糯米粉磨好后,要放在筛子里先筛一下,将没有磨成粉末的粗粒,重新磨一次。

若磨水磨粉,就比较复杂一些,先要将糯米用水泡一夜,开始磨时,要将布袋用绳子扎紧磨子的出口,舀一勺子糯米,要加一汤勺的水一起磨,这样磨出的水磨粉就细腻、黏滑。我家馅子一般是用豆沙,经济实惠。而家境比较殷实的邻居,是用猪油、芝麻、绵白糖混在一起搓成一个圆团子作为馅子,煮熟咬破汤圆一角,猪油的荤香、芝麻的素香、白糖的甜香,流进喉咙,满嘴留香。

小年夜的夜晚,是各家最忙的时候,纷纷烹饪鸡鸭鱼肉和炒瓜子花生。我家用完晚餐,父亲就将煤球炉子拿到屋里,先用洗净的黄沙倒在铁锅里炒热,等到沙子炒热了,再将要炒的南瓜子放到铁锅,与沙子一起不停地翻炒,若闻到香味和飘散着氤氲的热气,瓜子就算炒熟了,随之将铁锅子里的沙子和南瓜子一起倒进竹制的淘米篮子,均匀地左右摇晃,将沙子全部筛出,留在篮子里的就是炒熟的南瓜子。沙子再倒铁锅,则可继续炒花生等其它谷物。父母在炒年货的时候,我们会乘父母不注意的时候,悄悄地抓一把南瓜子藏在口袋里,躲在一隅偷偷品尝……

瓜子花生炒好后,顿时满屋香味萦绕。我们兄妹解了馋,暮色渐晚,忙碌着的父母则会催促我们去洗漱睡觉,而他们仍在辛勤地忙碌年菜。

我家祖籍绍兴,年菜少不了家乡特色菜。“八宝菜”含义来年风调雨顺,平平安安。该道菜由咸菜、黄豆芽、油豆腐烹制而成;水冻芥菜煮开洋、梅干菜蒸肉、黄鱼相烧肉,这几个菜是必不可少。而水笋烧肉总要烹饪一大砂锅。干笋先用淘米水浸泡,每天要调换新鲜的淘米水,等到笋干“发”出来后,洗净后换自来水浸泡,然后将笋干切成细短的条状,与肥腻的猪肉一起闷烧,水笋烧肉几乎是每个家庭必备的一道年菜。

过年一般在一月底或二月初,那时大院里家家户户都会腌制咸菜,是一道冬季一道过饭的家常美食,物美价廉,至今记忆犹新。

记得入冬后我们兄弟姐妹会按照父母吩咐,早起排队买来青菜,那时青菜限购,一个人最多买两斤。青菜买来后一棵棵摊开放在太阳光照好的爱屋檐上,等到青菜晒蔫后,收齐放在家里的床底下“醒”一天,就可以腌制了。那时每家都备置一口大缸,先将青菜依次平铺在缸底,撒上一层盐盐,由孩子赤着脚在撒过盐的青菜上踩踏,青菜被踩踏出水后,再铺上一层青菜,均匀撒上盐,继续踩踏。腌制的青菜将到缸口时,将青菜叶子覆盖在上面,再加上一块硬石压住。咸菜腌制好一个星期后,能闻到清淡的咸菜香味。

小孩光脚踩踏是没有脚癣,而大人有脚癣,只能穿着套鞋踩踏。刚腌制的咸菜清香脆嫩,取出两三棵洗净清炒,再放点辣酱,是过泡饭的最佳时令蔬菜。而咸菜和开洋水煮,加少些麻油,更是一道请客人的佳肴。咸菜宜冷不宜热,天气转暖需要吃掉,否则天气暖和,咸菜就会变得酥软,没有嚼劲,甚至发黑变成臭咸菜。

我喜欢吃家乡的水冻芥菜,那是纯真的鲜美,生吃也脆嫩鲜掉眉毛,若用水冻芥菜烧豆腐,那是一道家乡美味佳肴。儿时萦绕在舌尖上的年味美不胜收,尤其是一锅压轴的鸡汤,黄芽菜上放满了浇头:蛋饺、肉圆、熏鱼、肉皮等,熟了之后,再放上粉丝,味道可与福跳墙媲美。我钟情家里制作的金灿灿的蛋饺,馅子肉糜是一刀刀剁出来的,咬一口满嘴喷香。每年煎蛋饺我是自告奋勇,一马当先。其实煎蛋饺不难,就是需要耐心、细心、安心,不能焦急。先是将鸡蛋磕碎放进钢精锅里,然后用筷子搅拌,一直搅拌到蛋酱没有粘稠,像是水般流淌,再在蛋浆里放些油,这样煎蛋饺时就不用在勺子里涂抹猪油,煎出来的蛋饺不会沾锅、焦黑。我为煎蛋饺是近水楼台先得“饺”,蛋皮破了,就放到嘴里“消化”,父母看见了也就熟视无睹。那时没有冰箱,我家蛋饺煎得比较多,为担忧变质,就放在蒸笼里蒸熟,每次烧汤放些点缀,蛋饺能吃上个把礼拜。

年三十,方桌太小菜太多放下,就在桌上放个圆台面,圆台面上摆放不少于十几个冷盆热炒,家人团聚一起,边吃边聊边看春晚,屋内充溢此起彼伏的欢声笑语,屋外则是震耳欲聋的鞭炮声和五彩缤纷的焰火。大快朵颐,酒足饭饱之后,父母收起桌上的剩菜,换了几盆瓜子、花生、五香豆、糖果等零食,大家边嗑瓜子,边品议小品,真正是年味留在舌尖上、欢乐镜头留在眼睛里……

儿时候盼过年,更盼望去乡下过年,因为家乡的爷爷奶奶每年都在翘首期盼我们回乡过年。我们去浙江萧山都是乘棚车,车票便宜,也就是绿皮车,没有车床,也没有座位,非常拥挤,站累了就在车厢地上铺一张报纸,席地而坐休息。由于是棚车,等交换车是常事,若如交换车没准点来,那就一直要等下去,晚点一二个小时是常事。父母带我们回家乡,怕我们半路上饿,都自备干粮,饿了就在车上吃一个馒头和咬一口面包(面包对我们来说是奢侈品,兄弟姐妹只能尝一口)。

爷爷奶奶生活的大院当时在家乡算是鹤立鸡群,资金来源是由在上海工作的父亲汇钱造起来的。当地乡亲羡慕地说,有在上海工作的儿子真好。父亲是一个孝子,宁愿愧我们子女,也不会愧家乡的父母,只要爷爷奶奶开口要钱,父亲就是借钱也要汇到老家。

毋庸讳言,在家乡过年,确实要比在上海过年热、闹开心。父亲的兄弟姐妹多,每天都在走亲戚,有时一天要走两家,都是徒步。我最喜欢到父亲的姐姐——大娘家走亲戚。

大娘家境殷实,屋后有一片竹林,我会到竹林里挖笋,用挖来的嫩笋煮水冻芥菜,再放几片肉丝,那真正是舌尖上的享受。大娘知道我喜欢吃鱼,她会叫他的儿子去镇上买两条河鲫鱼和半斤猪肉,猪肉剁成肉糜,放调料拌均匀,塞进河鲫鱼的肚子里,再放到笼子里蒸一刻钟即熟,笼盖未掀开,氤氲的香味扑鼻而来。家乡的蔬菜是自留地种的,鸡鸭是自家喂养的,鱼肉也最新鲜的,而用阉鸡制作的白斩鸡,更是肥而不腻,嫩而不松,鲜美无敌。阉鸡之所以鲜美,是在饲养上的诀窍。雄鸡在不到一斤,没有打鸣时,请人阉割变就成了“仙鸡”,然后将“仙鸡”养在阴暗的地方,不能见阳光,长大成熟后肉质自然鲜嫩,是白斩鸡之最,而绍兴“仙鸡”更是鲜美与其他地方。

家乡的年菜绿色、丰盛,家乡年里走亲戚更是一道风景。那时50年前,乡下只有私人开的杂货店,出售的是一些小商品,但品种比较齐全。要去走亲戚,就去店里买一包香糕、糖果和干货,因为都是熟悉的乡里乡亲,手头紧的还可以写个纸条赊账,买的物品是用粗燥的茅纸包扎,包得方方正正,用搓成的稻草绳扎紧,就拿着这些年货走亲戚。我们跟着大人走亲戚,就不受家里过年分食制的制约,想吃啥就吃啥,大快朵颐,同时能自由自在去村头田间戏水玩耍,牵着水牛在阡陌的田埂上嬉戏,瞅着清澈河里嬉戏的小鱼,听着鸟儿婉转悦耳的啭鸣,小心翼翼地踏着伸到河里的台阶,双手拢起来能抓到川条鱼,看着他们在手里摇头晃脑的游弋,非常的欣喜,还能点着炮仗,甩到高空,仰望着闪烁的火焰,奔跑着、呼喊着……

真是白驹过隙。年的味道还停留在舌尖上,我们就要返回上海,父亲的兄弟姐妹纷纷送来鸡鸭鱼肉、水冻芥菜、黄鱼相和年糕等,我们真的拿不动,可是他们非常客气,硬要父亲带回上海给孩子吃。父母只能恭敬不如从命,小叔大伯肩挑手提,将我们送到火车站,才依依不舍告别,临走时不忘记叮嘱父亲,鸡鸭生蛋给长身高的孩子补补。活的鸡鸭是放在爷爷编制的鸡笼里,随火车托运。到上海站后,取出托运的鸡鸭,笼舍里能看到鸡鸭生的蛋。

儿时盼过年,那是有年的味道,有亲情的温馨,有深情的眷恋;老了怕过年,已是时过境迁,年的味道、温馨、眷恋,都渐行渐远,随风而逝,留下的只是镌刻在心里的回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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