灶披间,是镌刻在50至80年代普普通通人家庭的一个抹不去的情愫。那时居家住房相对狭小、简陋、拥挤。面积小的只有几平方米,大点的也就20几个平方米,一家三代同居一室也是司空见怪。好在上海人能干精明,且善于螺丝壳里做道场,大多数家庭不是在狭窄的屋里摆个高低床,就是用木档搁板搭建一个空中阁楼,算是解了困觉的燃眉之急。
然而,开门七件事,吃是第一位。解决了困觉之困,硬还要在逼仄的房间里放个煤球炉子再解决炊饮,家里墙壁被熏黑、铝制品被腐蚀还算小事,若发生煤气中毒就是人命关天的大事……危情之下,家家户户动脑经想办法挖潜力,纷纷参“战”,因地制宜挖“雷”排“险”,在自家房门口做起了“道场”——搭建灶披间,解决了无处放置煤炉之困扰的烦恼大事,再也不用提心呆胆煤气中毒的悲剧发生。
灶披间,也称作厨房。 “披”字,在《现代汉语词典》里解释为“覆盖或搭在肩背上”,由此,上海人就把搭在房屋边上的用来做饭的“房间”,称为“灶披间”。我住的大院共十户人家,除了3户人家有单独的厨房,另外7户都想在自家门口搭建灶披间。搭建灶披间往往都是利用自家门前的一堵墙壁,另外再砌直角的两堵墙,装一扇简易的门,用油毛毡按个顶,墙壁再用石灰水刷一遍。上海人几乎都有“三脚猫”的手艺,竟管墙壁砌得不敢恭维, “工程”也就花大半天的时间,一间“厨房”就顺利竣工,能够避风挡雨烧饭做菜,解决了安全隐患的后顾之忧。
灶披间几乎都不大,暂且能放置一个煤球炉子和炉钩火钳及油盐酱醋等调味品。搭建一间灶披间,看似简单,然而有喜也有忧?王家阿叔家的墙壁紧挨着赵家阿婆的正门,王爷叔门槛精,人送外号“小算盘”。他晓得赵阿婆是孤老,常年吃素,为人和善,天天念叨阿弥陀佛,盘算着将灶披间搭得大一点,不想事先打招呼,索性在接紧挨着赵阿婆的门旁砌墙,高度与他家两楼窗口齐平,灶披间的屋顶是用钢筋混泥土浇灌,推窗出来就是个大平台,四周用不锈钢栏杆围住,种花养鱼,沐浴春光。他思筹采取先斩后奏的方法,等木已成舟后,赵阿婆就拉不下脸开口让他推到重来。
小算盘花钱雇佣了两个泥水匠,墙砌到半身高,赵阿婆家门口的阳光被高墙严严实实遮挡住,赵阿婆急了,告诉泥水匠墙能否砌得低一点,或就此为止,再砌高否则就妨碍她在家门口晒太阳了?小算盘怎肯就此摆手,阳奉阴违,墙继续在一点点长“高”,邻居实在看不下去了,就替菩萨心肠的赵阿婆抱不平,纷纷指责小算盘自顾自家阳光满园,不管邻居沦陷黑暗,据理力争要求小算盘拆除高墙,留一寸阳光给赵阿婆。小算盘尽管精明,但他懂得众“怒”难违,只得不情愿地推倒重砌,赵阿婆是双手合十,感谢邻居帮村,让她能重见阳光。
像小算盘这样冒邻居大不韪搭建灶披间的事情,毕竟是个例。大多数邻居搭建灶披间都是相互有商有量,求大同存小异。我们大院里的房子不是紧挨着,就是紧贴着,原本就比较逼仄,还想在螺丝壳里做道场,各家再砌一间灶披间,势必影响相互行走,然而,邻里之间在搭建灶披间时,即使遇到矛盾,能经心静气坐下来协商解决,又能设身处地为对方考虑,随之矛盾就在交流、沟通、切磋中迎刃而解,同时也增加了邻里之间的和睦和友情,
灶披间是那个年代的一道风景,也是链接邻居之间友情的桥梁和纽带。谁家做啥饭、烧啥菜,邻居都看在眼里,尤其哪家烧个浓油赤酱的红烧肉,煮个鸡汤鸭汤,煎鱼炒菜,邻居家家都能闻到萦绕的香味,尝到一筷美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