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单边眼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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散文
202205/14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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物非人是

“栓子,最后几十公里你开吧。”我说着,走下汽车,一头钻进了加油站的便利店。饮料架显得有些低矮,种类少得可怜,我俯下身子,从中取出一瓶茶饮——漠茶,家乡的特产,离家二十余年心心念念的东西,此刻就在手中。包装换成了红色,写着“内加樱桃”,还画上了臃肿的外国人脸。这还是漠茶吗?我不禁怀疑,随即收入包中,坐上汽车后座。

故乡变了许多,道路宽了,路两旁各种了一排法国梧桐,这阵子正是飘絮的时节,像鸽子羽毛一般随风飘荡。车子没一会儿就到了二厂,离午休还有一阵子,我便与栓子一起绕厂子散起了步。此时的二厂已经变了许多,外墙刷上黄漆,再没有那种金属锈蚀的独特气味。厂前的空地上添了些运动器材,还种了圈绿色的灌木。厂里机器轰鸣,却听不到谈话声,工人们穿着统一的蓝色制服,埋头于手上的工作……

午休铃敲得正欢,机器声倒是戛然而止,耳边响起了工人的谈话声,操着方言,有说有笑,不时蹦出几句粗话,让我心头一热。很快,哥哥就来接我们了,他穿着崭新的蓝色制服,戴一双焦黄色的吸油手套,隔老远就向我们挥手。他好像变了许多,又似乎完全没变,黝黑的皮肤,干瘪的嘴唇,擦得锃亮的光头,这一切都跟当年如出一辙。当然,我知道他其实变了,他当了厂长,盘下了这块地,翻新了整个二厂,但我总感觉这些变化与他之间像隔着一层透明的薄膜,不论是时间抑或是社会变故,都不能在他们身上刻下痕迹。

“哥,你没变啊?”

“弟,你老了不少。”

“厂里怎么样?”

“条件改善了,三顿中起码一顿有荤。”

哥哥的脸上洋溢着一种令人怀念的幸福感,叫我硬生生地吞回了到嘴边的话。现在的二厂,与二十年前吃了上顿没下顿的条件相比早有了巨大的进步,但我知道,只凭这样我是无法满足的。二十年前,我说着“二厂没有明天”便离开了,跑去上海谋生活,拼过命,吃过垃圾,睡过防空洞,吃尽了苦,才有了如今的产业。与哥哥不同,我与时俱进,是搭上新世纪快车的幸运儿,如今的财产远比哥哥来的多。但也正如他所说,我老了许多,被岁月划出了过多的痕迹,在经营产业的重压下日渐憔悴。

我承认,这世上本就没有走不通的路,二厂这种万年不变的轴承加工厂实际上也在进步,他们不曾因为道路漫长,进步迟缓而轻言放弃,也不曾想过搭载时代的电梯一飞冲天,他们所做的,有且仅有缓步向前罢了。坚守抑或是执着,为承载我儿时记忆的二厂套上了一层保护膜,隔绝了世间的喧嚣与焦躁,又为它增添了几分独有的庄严感。

或许,在这个遍地黄金时代,只要你在向前走,就是对的,谁都没有站在人生赢家视角指点他人的资格。其实我与哥哥从未有过高下,只是各自的道路不同罢了。我默默地收起《轴承转产企划书》,坐上了回城的车……

途中,我打开了那瓶新包装的漠茶,小啜一口,一股子苦味钻入唇齿,“什么啊!还是老味道嘛!”

好一个物非人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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