桐花落仙寨

前言：史料记载，战国末年，秦国数十万大军过秦岭，溯巫江而上，翻过里耶八面山。迁陵城，也就是现今的里耶，为当年楚国西大门，属重要战略要地，尽收秦军眼底。强悍的秦军攻破楚军的防线，八面山上崎岖的山路曾是秦军攻入楚国的栈道。尔后，秦军顺酉水而下，进入沅水，直逼楚国的腹地，楚国灭亡了。岁月沧桑，家国传奇，乡山巨变，人间烟火，那是从“秦时明月汉时关，万里长征人未还”的金戈铁马中驰聘开来的；是从“一树繁花一树笑，满河绿水满河船”的古码头上丰腴起来的；是从“红灯万点人千叠，一片缠绵摆手歌”的古老歌舞中流淌开来的……

湘西之巅

一阵风飞过八面山，惊落了脉龙山界上的一树桐花，往人间仙境般的桐花寨而去，拂开了趴在桐树上一个午憩少年的眼帘。

“古巄，快转来吃午饭啦！”桐花寨遗世独立，仙气缭绕，寨子里远远传来阿公的呼唤，少年古巄半睁开明亮的双眼，望着漫天如雪纷飞的桐花，岁月静好犹在梦境。他总喜欢往桐树山林里玩耍，十五岁的少年郎了，眼里藏着不为阿公知晓的心事。

脉龙界，是土家语，脉是天的意思，龙是插入的意思，脉龙界就是高耸入云的山界。脉龙界上，阳雀声声，这里是桐茶的山地王国。桐树长满了一道道山沟，爬向山坡，成片连块，蓊蓊郁郁。桐花寨的少年郎在桐树林里摸爬滚打，追逐嬉闹。玩累了，就半眯着眼睡在了树上，看白云蓝天，望日月星辰。桐树且多枝杈，像慈善的长者拥你入怀，任你攀扯。脉龙界上，山道弯弯，木简的撞击声隐隐作响，路过的里耶邮人策马扬鞭飞过最后一个回头弯，远远地就能望见掩映在森森古木里的山寨人家，听见了鸡鸣犬吠，就知道离驿站亭台不远了。

桐花寨，美得宛如世外仙境，漫山遍野的桐花装点了大山里的风景。这里的桐花不比别处的桐花，明显要稠密得多，挤挤挨挨站满枝头，在惠风中轻颤漫舞。桐花飘落时，花瓣匀称，姿态轻盈，花朵像一个翩翩仙子，婀娜曼妙地飞离枝头，稳稳当当地落在绿草丛里，毫无破损，容颜依旧，活色生香，就像从树上刚开出来的一样。草丛里的桐花，花蕊里的红丝绦和黄色花蕊，可以一览无余。

春野浪漫，少年古巄从树下一跃而下，惬意地走在回家路上，看桐花一朵朵落，又一朵朵开，仿佛嗅到了情窦初开的味道。

驿道尘埃落定，古巄没听见马蹄声，里耶邮人已先进了桐花寨，“里耶”是土家语“开拓家园”的意思，洞庭郡迁陵县署驻地，这里自古以来就是“毕兹卡”（土家人自称）的家园。邮人骑马而来，往里耶而去，路过桐花寨。世外桃源的山寨路不拾遗、夜不闭户，村民淳朴得让天地感动，里耶邮人随处入户可歇脚喝水小憩。寨子林茂，一片竹林中隐藏着一座吊脚楼，站在吊脚楼上可以望见茶马古道上的驿站亭台。亭台边，桐花绽放，花瓣随风飘入一座院子，院子里有一位老者在浇花锄草。他曾经在外做官多年，官场凶险几经跌宕起伏，看淡名利后于晚年回归故里，因他博闻多识又慈眉善目，村里的人都尊称他为向先生。向先生为人忠厚热情，经常给村里的小孩讲远古的故事，也时常为村中山乡农事答疑解惑。

“向先生，又来叨扰您老人家咯！”里耶邮人下马，提缰系桩，冲着老者笑道。

“快来歇歇脚！”向先生端出热茶，递给里耶邮人。

“外头，有什么新鲜事吗？”向先生随口寒暄。

“秦国大军欲破迁陵城，迁陵将军这次派发了兵役令——稍候，待我喝口茶来慢慢说与您听！”里耶邮人牛饮，又抢过茶壶满上，抹了一口嘴。

迁陵地势平坦，气候温和，又有酉水舟楫灌溉之利，加上地处楚蜀接壤之地，因此历来成为兵家必争之地。春秋战国时期，秦在统一六国特别是对南方的统一过程中，先占领巴蜀，后经巴蜀继续向南向东推进。湘西的酉水流域成为秦人和巴人进攻楚国的重要交通要道。迁陵城正好在此通道中，又位于楚境西部，是几国相争的战略要地。

“军国大事，不可泄露，还是讲点迁陵城里市井码头上的事吧。”向先生望了一眼院外，才刚呼唤的贪玩伢儿古巄还没回来。里耶邮人眯着风尘仆仆的笑意，兴奋地对向先生说，“对咯，迁陵码头油坊掌柜的幺女，取名明月，已经长成了一朵花儿，不晓得哪个后生能娶到她，有福了！”

“那幺女多大了？”向先生惦记自己的孙子，随口一问。

“年方十六，藏于绣阁。你说也怪了，听说这姑娘无他爱好，只是痴爱桐花。”里耶邮人喝完茶，放下杯道谢，上马绝尘而去。

“巧了！”向先生心中隐隐一惊，他归隐桐花寨算来也有十六年了。

有歌为证：

跌跌撞撞撞进这烟火人间，

风风雨雨穿过那千回百转，

反反复复问过了那沧海桑田，

一眼千年，只为找到那梦中的容颜。

一眼千年

料峭小寒春暮时，春风剪剪雨丝丝；千山万岭桐花白，正是农家下种时。转眼又过了一年，古巄十六岁那年的春天，向先生带他上脉龙界上采草药，在茶马古道上，遇见一队挑着桐油赶往码头的村夫，惹得古巄忍不住喃喃自语：“桐油如此金黄，而桐花为何生得如此美丽？让人见了第一眼就迷上了。”

向先生听得这话，看了古巄一眼，心中有半分不悦，想一个风华正茂儿郎竟对花如此走心，恐灭掉了几分英雄气概，佯怒道：“花堪人怜，而大丈夫不为花所痴迷。”古巄笑了，逗了向先生一句：“阿公，我才不痴呢，大丈夫也要娶妻生子的，难道你就不想早点抱重孙吗？”向先生也笑了，眼角的鱼尾纹里绽出了一丝淡淡的忧愁。

这时，桐林深处隐隐传出山歌声，随风入耳来——

脉龙界上有座山，

半截伸进云中央。

此山名叫神灵山，

山外有座古老船。

船儿神话里闪光，

花儿大山里翱翔。

桐花寨边酉水长，

弯弯曲曲入沅江。

一江春水向东流，

一山相思随风赶。

桐花长在树上，桐花寨长在武陵山脉上，而山歌长在了古巄的心尖上。这首有关桐花的山歌儿，定是一位娇俏可人的姑娘所唱，古巄听得如痴如醉……

料峭小寒春暮时，春风剪剪雨丝丝；千山万岭桐花白，正是农家下种时。桐花，桐花雌雄同株，雌花受孕后，雄花就会自行脱落，以保证桐果营养发育；桐叶青时，忙着为满树桐果聚光聚热；桐叶黄时，也会从枝头凋零，只留下满枝桐果。向先生常把桐树作为伦理之树，教育寨人要相亲相爱，相容相让，切不可人不如树。自古以来，桐花寨人世世代代以树育人，淳朴厚德的良善民风在桐花寨生了根。

桐花寨有万亩桐林，祖祖辈辈以种植油桐树谋生，桐油曾一度取代丝绸，经迁陵码头输往山外，成为当时最大宗的出口产品。待到人间芳菲尽，桐林四月飞雪，成千上万株桐树花开花落。脉龙界一带桐油产量巨大，且质量上乘，成为桐油产业的翘楚，而享誉四海八荒。

有一次，向先生对少年古巄讲过，说迁陵城始建于战国，后来成为酉水流域有名的商埠，大批商贩从这里将桐油、茶油、生漆等土特产顺水而下运往沅陵、常德等口岸商埠，帆樯林立，船舶涌集，繁华无数。有史记载：“桐油。山地皆种杂粮，岗岭间则植桐树，收子为油。商贾趋之，民赖其利以完租税，毕婚嫁”。湘西民间广泛流传着“一船桐油下河去，十船大米上山来”“家有千株桐，几世不受穷”等民谣。

迁陵城的码头边兴起了许多油坊，其中李家、王家的桐油商铺规模最大，尤其是李家兼营船帮水运，沿酉水往南运送各种物资，富甲一方。李家有个闺女年方十六，名叫明月，花容月貌，一笑倾城，故多为市井船夫饭后谈资。

码头油坊掌柜的幺女明月，从小锦衣玉食，被族人捧在手心，闺房里织锦习字，起居有丫鬟服侍，深居简出。码头油坊掌柜家的院落典雅别致，角楼隐于园林，门窗精雕细刻，名为“花间醉”，风雨长亭绕院，亭有盖，有栏杆、圆门、美人靠和原木桌，供游玩休憩。坐在亭里看花，会让人想起一阙描写桐花的词：“遍山岭，飞白连云，万株皆靓银袄，试凝目，冰绡鬼裁，红晕一抹含娇俏。恰相宜，雨缀明珠，牧歌声好。千年不息，惠及人间，建功普世傲。”

明月一时心有所悟。你未看此花时，此花与汝同归于寂；你来看此花时，则此花颜色一时明白起来。明月姑娘坐在亭中，就能坐拥万亩桐花，就算怀揣万端愁绪，每一朵桐花都会化作劝慰者，把一丝一缕光亮汇聚起来，照亮晦暗的额头，让人释怀和振作。

春风十里，桐花雪落，古巄陶醉在桐花的馨香里，芬芳了他的整个青年时代。古巄是桐花寨里一个眉目清秀的儿郎，身形矫健，会点拳脚，加上得了向先生的言传身教，一天天地长大成人，风华正茂。古巄的目光里充盈着一股青春的活力，眉清目秀的他走在迁陵城里，竟也到了容易吸引姑娘顾盼的年纪。年轻力壮的古巄偶尔也会跟随寨人来迁陵码头运送桐油，将桐花寨的桐油一桶桶地挑往山外，运至码头油坊，后经水路一桶桶地销往外地，换取钱粮布帛。向氏“六大家”的庄园由十四栋封火墙大宅院组成，均依山造势，高低错落，依序排列，雄峙寨中，组成气势恢宏的庄园格局。每栋都是三进深，每进之间设有廊道、天井，以供采光。

古巄路过码头油坊的石板街巷，一栋栋散发着桐油陈香的封火墙大宅院，雄峙古城之中气势恢宏，一处处雕龙画凤的飞檐翘角，散发着悠久绵长的秦楚韵味。他总是会情不自禁地朝着李家院落张望张望，因为那里有一棵老桐树，一到春天花开满枝，花瓣飘落在高墙之外惹人驻足。越过墙头可见精致绣楼，阁楼间有曼妙身影在刺绣，想必就是传言中那位貌美如花的掌柜幺女明月吧。

偶尔，从阁楼里传来美妙古琴之声，像是一曲凤求凰，又或是一曲高山流水，古巄听得耳热心暖。不知不觉之间，古巄对明月和桐花有了梦幻般的联想，他真希望有一天，能见到这位姑娘，一睹芳颜。桐花寨里的桐花，想必明月姑娘一定会喜欢。

秦楚风韵滋润了千年古城，酉水河畔的迁陵码头，汇聚了从桐花寨运来的桐油，也汇聚了来自脉龙山界的爱恨情仇。向先生未曾料到，桐花寨古巄和迁陵闺秀的第一次相遇，就在桐花开满山林的阳春三月里。

有词为证：

我看你路过风霜雨雪

看到星河流转

历经沧海桑田

我看见你的眼里千里江山

有万里长城

有世间万物

对话岁月，万语千言

一眼千年，光阴似箭

遗世独立

日月如飞梭，一转眼古巄已经满十六岁了。这一年，迁陵城发生了一件大事情。

一船发往洞庭的弓箭和藤甲，在酉水河上触险滩石沉底了，负责运送的船不是别家，正是迁陵码头油坊掌柜家的。藤甲是用桐油浸泡的战甲，而弓箭是当时战争中最先进的武器，射程可以达到三百米，杀伤力巨大。迁陵兵器的营官气急了，派兵围了迁陵码头油坊，油坊李家老小全部锁拿入狱，唯独明月姑娘幸而逃脱。

秦迁陵本就是作为军事基地而存在的，担负着指挥作战与向周边地区供应兵器的特殊使命。一个姑娘连夜逃往码头，逃走时身无长物，只随手捎带上了一面绣满了桐花的手帕，能安然无恙地从酉水乘船出城，一定是有人搭救。负责邮驿津渡管理的官佐率兵沿河追赶，一无所获，却听得船夫窃窃传言，是一个从桐花寨来贩运桐油的后生救下了明月姑娘，往脉龙界方向而去。

阳春三月，格外喧嚣，桐花寨里阳雀叫得欢，迁陵城的兵士们在寨子里挨家挨户搜查，找了好几天都没有找到明月姑娘，也就只好作罢，怏怏地回兵营复命去了。声声聒噪，让躲藏在桐树山林里的古巄和明月在白天根本不敢下山，唯有到了傍晚的时候，古巄才敢带着明月，回到桐花寨里安歇。

脉龙山中，桐花盛开，美轮美奂，褪去了尘世的烦扰。明月只着了一袭雨过天青色的薄衫，不着饰物，手中方巾上的桐花与山中的桐花心心相印，她站在驿站亭台边，看着山中花海，闻着山野花香。在深宅大院里久了，乍一见这漫山遍野的浪漫和天地之间的柔情，心中和眼里闪烁着一道怡然的光芒。有时候恐惧和忧愁，在美的东西面前，也会烟消云散的。

“姑娘，莫怕，他们不会再来了。”向先生站在一棵古老的桐树下，安慰明月。身旁，站着一个俊朗的少年古巄。

“多谢啦！”明月姑娘施礼致谢，向先生阅人无数，看出了姑娘心中隐忧。“留下来吧，以后我们桐花寨就是你的家。”古巄这几人天为明月姑娘担惊受怕，一路奔逃，只对她手中方巾上的桐花印象深刻，风平浪静后这才仔细看了一眼明月，原来果真是娇俏迷人，一双闪着泪光的眼睛惹人无限怜爱。

“这是古巄，和你同年。”向先生指着身边的少年郎，说道。

“多谢救命之恩，如蒙不弃想把方巾赠与以作答谢。”古巄接过方巾，一脉暗香袭来，汹涌澎湃醉了少年心。一个是英雄救美少年郎，一个是闭月羞花女少年，二人抬头四目相望之间，惊如飞鸿一瞥，动若桐花乱颤，绯红了脸，醉了芳心，一见钟情，一眼千年！

“这个妹妹我见过”，多年后宝黛二玉的初见，亦不过如此。黛玉是绛珠草，宝玉是神瑛侍者，前世缘让他们一见如故。明月姑娘遇见少年古巄，恰似遇着了一见如故的喜欢；遇见桐花寨也许，想必是与桐花寨也有着前世缘。

“十六年前，我还吃过你的满月酒呢！”向先生长叹一声，拂须笑道。也是桐油上市的时节，他坐船归故园，路过码头油坊，恰逢掌柜喜得幺女摆宴庆贺，误以为向先生是占卜测名先生，拉住请他给幺女赐名。

“我听爹爹说过，当年有一位先生路过我家门口，原来是您呀！”明月姑娘一声惊讶，望向向先生，少年古巄从她的眼里消失，而心里却闯进了一个十六岁英武儿郎。

“明月，你的名字就是我给取的。”向先生回想往事，不禁感慨机缘巧合，在仕途中经历风雨，却在市井中为人所敬，壮年时期的他心怀信仰，想的是明月照大川，性自有常，奇缘天定，“明月”这个名字的巧合就在这里了。

“鸷鸟不群袅袅兮，秋风起兮返故乡。”向先生缓缓念出一句诗，道出人生感怀，似又勾起了心中隐秘的官场往事。宦海沉浮，又时常梦见家乡的桐花开满山坡，向先生多年前归隐桐花寨。想起古巄从小长在寨中，无父无母吃百家饭长大，是向先生回乡教他识文断字，给他取名，将他养大成人。取名古巄，寓意峻拔高耸，山高人为峰。山里人家的土家楼倚山而立，袅袅青烟从屋顶盘旋而出，阡陌交通间听得见蛙鸣鸡叫，偶有长者远远地唤着贪玩的孩童归家吃饭，大山中漫出浓浓的烟火人间味。

十六年后，向先生万万不曾料想，古巄竟会与明月奇缘天定，情深相许。桐花带来了爱恋，少年古巄与明月姑娘心心相印。明月在桐花寨为古巄诞下二子，青年古巄胸怀忠孝节义，不久后随寨人入役赴迁陵城戍守抗击楚军，遭遇史上最惨烈的一次战役，在迁陵城下双方鏖战七天七夜，楚军守城大半将士战死沙场，有的人说古巄也战死了，也有的人说他最后死里逃生，然而多少年过去了，古巄再也没有回到桐花寨来。

“杨花开罢桐花开，一曲情歌花下来；愿作桐花同结子，杨花飞去不飞回……”酉水花开花又落，春去春又来，在向老先生的教养之下，古巄和明月的两个儿子成了十里八乡最挺拔俊俏的小伙，在漫长岁月里以贩卖桐油起家，后来将桐油生意越做越大，缔造了武陵山区最兴盛的一份家业。

“谁唤我名古巄，飘来雪花翩翩。八千里路云和月。秦城山水里，有我旧时影。人世繁华酉水，捻断一卷生平。百年岁月终忘情。浮生如梦里，红尘一抹清。”桐花寨深处，吊脚楼里的一盏桐油灯下，点亮了八千里之外的思念。

“满山桐花满山开，满山桐花白又白，满山桐花香万家 ，满山桐花舍不得……”春寒料峭时节，漫山桐花竞相绽放，花瓣在童谣里沸沸扬扬，栖于潺潺溪流边，落在整洁的山石上，绽放着雪白的思念。

春去春又回，落满桐花的巴盐古道上，邮人贩夫卒樵夫经常看见一位满头白发的老人，缓坐于桐子树下翘首远望，清风袭来，桐花摇曳飘落，白色的头发，白色的花瓣，白色的山路，在绿色的山野，桐树为老人下了一场四月雪。

老人在桐花林中找了一块依山傍水的净土，亲手刨泥给古巄做了一座衣冠冢，立了一块刻满了桐花的墓碑。时光如梭，斗转星移，明月已成了耄耋之年的看花人。

从前的春天，都是她和古巄坐在树下一起看花，一起饮茶，一起谈笑，现在独独孤孤剩她一个人。白发苍苍的明月手里叠了一块方巾，巾上绣满了桐花。她将飘落在石上的花瓣放在方巾上，那桐花亦真亦幻，恰如人生似梦似幻，卷起塞入怀里。漫长的一生，有了这一方巾的桐花与思念，却也足以慰风尘了。那花阴干后伴与泉水煮茶，格外清香袭人，世人皆问这是何茶？明月静默不语，而酉水河边的市井街巷却慢慢喊出了桐花寨那道茶的名字：古巄茶。

桐花仙寨，烟火人间，遗落在岁月里的所有美丽，都能在春天相遇，古巄与明月的爱情故事，在酉水河畔缓缓流淌。天上一片，地上一片，入眼皆是花，满山不见他。光阴的沉淀，日月的风华，那是她这一生最痴迷的爱恋。“桐花半落时，复道正相思。”斗转星移，物是人非。昔日看花有人伴，今时树下独一人。

这个人也许永远不回来了，也许“明天”回来……

有诗为证：

明月照大川，茶香醉袅风。

桐花落仙寨。朵朵随风扬碧空。

聚散与谁同。野鹤孤云有底踪。

别处要知相忆处，无穷。总在青山夕照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