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沙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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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说
202404/28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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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个夏天摇了摇头

小镇在夏天异常热闹,肥沃的土地上总是生长着让人惊讶的农作物,汽车和马车在人群中穿梭,谷物盛装在麻袋里,让贩夫的汗水浸湿了画着奇怪花纹的黑衬衫。

苍蝇在闹市人群密集的地方非法聚会,它们带着从各个地方收集的气味,四处散播,把小镇的空气搅乱,炽烈的太阳光像一个不怀好意的灯光师,把苍蝇们的身影带到小镇。当然,没有几个人在意这些苍蝇源于哪些腐烂物,只有镇上的医生偶尔留意。

医生们都住在一个叫落冬坡的山头,四周没有人家,环境十分幽静。在通往医院的盘山路上,汽车每到拐角处都会鸣叫一声喇叭,即使这喇叭的声音很多时候不如一个屁来得响亮。朝喇叭鸣叫的方向抬头看过去,进入眼睛的是山和树,接着便是隐藏在小树林的那家医院,这是一个由四栋病房围绕而成的院落。

天气好的时候,会有微风把树叶拨弄得沙沙地响,一排排高大的树站在每一扇有着玻璃的窗台下,一到夜里,就像是夜归的病人缩在墙角咳嗽和哆嗦。影子不紧不慢地晃动在树枝习惯张望的地方。睡觉前忘记拉窗帘的人们常常会疑神疑鬼,在自己的想象世界拼凑着平日所见所闻的怪异现象。甚至,你的脚步放轻一点,还能听见窗子里有大人在跟小孩说话。

“隔壁的张哥说,这里以前闹鬼,还说……”,兄妹俩的双脚泡在一个盆子里,话没讲完,就被他们的父亲断然喝住。

“胡说,这是医院,哪里会有鬼!别听人家瞎说,他们哄你玩的。”中年模样的父亲的声音嘶哑,还伴着轻微的咳嗽。

“哦,是吓我们小孩子的啊,小张哥真坏。”妹妹噘着嘴,望着哥哥。

哥哥不再言语,屋子里忽然一下子很安静,安静得让中年人想说什么,却又终于没说出口。他望着他的这对儿女,心里充满了愧疚。兄妹俩在放暑假的第二天,就被告知也患上了肺结核,于是,终日在矿井下劳作的父亲总觉得难过,毕竟是自己把病传染给了儿女。还好,孩子们是在假期,所以不会耽误学业,并且医生说这病也不严重,住院两个多月即可出院。

这里的医院是矿务局直属的职工医院,大部分来这里住院治病的都是职工或其家属,因此很多医生都和中年人相识,甚至这里的主任是中年人以前的同事。两兄妹在这里很受照顾,住院是相当无聊的事,所以两兄妹常常被父亲的这位同事叫去家里看看电视,吃吃水果什么的。中年人白日里没什么爱好,就只爱看别人下棋,自己却不常与人对弈。他是个沉默寡言的人,习惯了在矿井下黑暗潮湿的环境中,专心开自己的矿车,和煤炭的关系相处得十分亲近和默契,可也正是因为太亲近,所以煤炭附带的不良尘屑终于钻到他的肺里去了。

“明天哥哥要带妹妹去赵阿姨家看黑猫警长去,记得不?!”中年人对已洗完脚躺在床上儿子说,毕竟他有些担心自己的两个孩子跟隔壁的那个重病号处得太近,前几天还听昔日的同事跟他耳语,说最新的检查报告显示,隔壁那年轻人可能挨不过这个夏天了。

想到这里,他想起这几天隔壁年轻人的用药量明显减少,脸色也更加蜡黄。他也觉察到了空气中似乎开始弥散着一股奇怪的味道,说不清是什么,总让人心里不舒服的那种气息。

那年轻人姓张,不属于矿工子弟,是外来看病的,家里似乎是在乡下,经济上并不阔绰,因此在用药上,那对老实巴交的农民夫妇,总是把医生拉到门外,悄悄地请求着医生别把病情告诉患者,也尽可能地免用价格昂贵的药品。他们的对话时常被中年人听见,每次听见,他都是重重地叹息一声。他会回到窗前,坐下抽出一根香烟准备点上,可想起医生吩咐的这期间不能抽烟的叮嘱,只好默默放下,心里感慨着身为职工在治疗上享受的优越,以及对这个偏僻农家的孩子的怜悯。

整个院区里的人几乎都很清楚,对于一个重病员来说,两个现象是很让人担心的:家属被频频通知到来和药品的突然停减。院区大概有一百多号病人,每隔几天就会有人笑着出院,也会有人呻吟着到来。真正常打交道的不外乎邻近住的和本就熟识的,以及少许的棋友牌友什么的。昨天年轻人的家属们被叫来了一大群,中年人很紧张两个小孩再去他的病房。他觉得那样很不吉利。

中年人站起身,端了脚盆子走出门去,门不知道是被风吹动还是被他带动,也就默默地合上了。

“呃……好哦”,不知道是哥哥的声音还是妹妹的声音,从被子里传来,这时候,夜其实已经很深了。

第二天,一大早,孩子们的母亲就带着自己炒熟的肉类食品探病了。白日里每天都有运煤的汽车经过医院往镇上的火电厂送煤,再空车从镇上返回。孩子们的母亲会早早守候在镇上,搭乘顺风车上落冬坡送些换洗衣服或食品什么的。每隔一个礼拜,孩子们的叔叔和阿姨也会带着玩具来到这里,跟兄妹俩玩捉迷藏的游戏。兄妹俩的笑声时常回荡在这个寂静的院区里,甚至会穿过一到三楼的走廊,把每个住院的病人的心情都搅动得痒痒的,让人很舒心。然而,这样的笑声此刻却怎么也抵达不了就住隔壁的年轻人的耳朵里。

“妈妈,小张哥最近都不怎么爱笑了,也不和我们说话了。”妹妹见母亲来,总有许多许多的话要倾诉。

“爸爸这几天在偷偷吸烟没有?”母亲的问题每次都是这一个。

“妈妈你真啰唆,对了,叔叔上回给我买了个小水枪呢,你看。”儿子雀跃着把抽屉拉开,把蓝色塑料的小水枪拿起来瞄准了母亲,里面是没有装水的。母亲条件反射地把头躲开,却瞥见了抽屉里露出的一角香烟纸包,她伸手摸了出来,这时兄妹俩正摆弄着小水枪呢,趁他们不注意她赶紧把香烟塞进了自己的衣服口袋里。

这时,中年人抱着三个镔铁饭盒从外面进来,里面盛满了热乎乎的面条。进门时见孩子母亲来了,还朝自己瞪了几眼,知道情况不妙,赶紧笑嘻嘻地朝两个孩子玩笑:“哎呀,又出叛徒了,又出叛徒了啊把我出卖了,是谁告的密?”孩子们不明所以地哈哈大笑起来,吵嚷着要吃饭盒里的面条。母亲一把夺过饭盒,有些生气地把袋子里的一个大保温饭盒取出来,打开,里面是一片一片的腊肉,香气一下子弥漫了整间屋子。中年人赶紧凑过来瞧,却被母亲一把推开,直接用勺子往两个小淘气鬼的嘴巴里一人一口地喂吃。

中年人见嬉笑不过去,便忽然严肃地把母亲拉到门口,对他耳语了一句:“隔壁小张,要坏了!”他想用这个话题把她的怨气消散,于是嬉笑的表情也不得不立马收敛。“啊?真的,那孩子可怜着……”。“老赵说,都下病危通知了……”“哎——”两人越说声音越小,兄妹俩实在听不分明父母在说什么,也就不管了,埋头卖力地去吃盒子里喷香的肉块。

不一会儿,中年人走进来,对正吃着的兄妹俩吩咐,说是要和母亲一趟赵叔叔的家,说完,提了袋子,里边似乎是些新鲜瓜果什么的,就出去了。

哥哥见父母走下楼了,就冲妹妹使了个眼色,妹妹会意,妹妹将饭盒里的面条倒进哥哥的去,空着的饭盒里不一会就被哥哥装了小半盒的腊肉片,他们商量着要把肉片拿过去给隔壁的小张哥吃。说去就去,两人站起来,一起走去敲隔壁的门了。

门开了,是个白头发的奶奶开的门,好像是小张哥的外婆,眼圈红红的,难道刚哭过吗?哥哥拉着妹妹的手走到小张哥的床前,把饭盒递给他,说这是家里带来的肉片,也带给他尝尝。

那个被孩子唤作小张哥的年轻人,身子非常瘦弱,还是挣扎着坐起身来,一看就是那种很腼腆又很懂事的苦孩子,他斜躺在床上,眼神有些飘忽,见是两兄妹来还是显得有些开心,就勉强地笑了笑,说:“一定很好吃吧,我尝一片。”说完伸出手来,准备去拿桌上的那双竹筷。妹妹记得他用那双竹筷给兄妹俩也喂吃过乡下带来的蜜蜂,拌了辣椒炒熟的,特别好吃。放在嘴里一嚼,脆生生地发响。可是,眼前的手刚碰到筷子,却抖动得厉害,不知道是不是太高兴,把筷子给碰掉落了一支。

病房里还站着好几个人,哥哥依稀记得是熟面孔,可从来分不清他们的关系,他们的鞋子上总是黏着泥土,有个老头的口水还常常挂在嘴角,他觉得很不爱干净,他心里不喜欢这个老头。

这些衣着粗陋的人里,谁都不再说话,只是刚给兄妹俩开门的外婆却很快地把地上的筷子拾起,塞在年轻人的食指和中指之间,之后就走到对面病友的床上坐着。那个病友姓杜,是机械厂的技术工,已经换到一楼的病房去住了,听说他晚上老爱在外面溜达,很睡才回。一楼看管大门钥匙的老头子特别烦他,总在凌晨从睡梦中被吵起来,给他一个人开门。

兄妹俩叫这个晚归的病人杜叔叔,孩子的父亲似乎也不太喜欢他,常听下棋的那些人说起,杜叔叔总是去“钓鱼”,孩子们不明白这句土话的意思,其实就是说他喜欢去跟别的女人谈情说爱,甚至有人说他勾搭别人的老婆什么的。当然,这些成人世界的东西还没进入孩子的思维。孩子们喜欢想当然地理解成人的话语。所以,孩子们认为,这个人不受大家欢迎,被医生赶到楼下去住了。谁让他性情怪怪的,喜欢在晚上去河边胡闹呢。

小张哥终于把一片肉咬进了嘴里,使劲地嚼着,肉片很厚,加上是被烟火熏制的,所以肉质稍微有些硬,始终没能一口吞咽下去。他有些尴尬地对兄妹俩笑着,准备从饭盒里去夹第二片的时候,有个医生拿着针头推门走了进来。

“来,给小张补一针安眠的药剂吧,听说他睡得不好。”医生开始熟练地拔出针管,朝上推挤出了一小串水药水,药水跌落在地板上,像下了一巴掌的蒙蒙细雨。

“不是已经停针了吗?”老奶奶坐在对面忽然说道。医生朝她使了个微妙的眼色,她不再言语。一针扎下去,小张哥的表情似乎有些疼痛,但又很快恢复了蜡黄的脸色,只是比先前略微灰了些。

医生迅速拔出针管,站起来对老奶奶点了点头,又看了一眼那个邋遢的老头子,那个似乎是年轻人的父亲。三个人很默契地一起走到门口。医生反手把门带上了。屋子里的人们的视线马上回到年轻人身上,静静地看着他吃东西。

兄妹俩忽然觉得很无聊,本想要小张哥再讲讲他一个人在庄稼地里用火把烧马蜂窝的事情,见他神情有些疲倦,也就退了出来。走到门口时,哥哥忽然听得医生对糟老头说了句:“你闻一下针管,看有没有一点味道?”“闻不出来。”“再闻闻,可得仔细闻……”

门打开了,走廊上的空气虽然充满了药水的味道,却让人心里一下子空旷起来。兄妹俩走出来,外边阳光很明媚烈,穿着一件小汗衫竟然都觉得有点热了。他们已经走出好远了,医生和那个老头子还僵持在走道里,似乎在争论着什么。老头子的表情特别悲伤,两个孩子感觉医生再说几句,他都要哭了。

这里的空气有些让人压抑,兄妹俩不喜欢了。楼下的树叶绿得叫人很想立马下河去抓鱼,去游泳。一些黄白的野花也开在路边的草丛,几只彩色的蝴蝶在其中穿梭。山坡的景色就是比镇上好看得多,哪怕这里是医院。

院区马路边会有许多奇花异草,有一种还带着细细的毛刺,采摘下来揣在衣服口袋里还不容易拿出来,它可以当炮弹一样往别人的头顶扔,击中了就会狠狠地粘在上面,要费点力才能拔下来,让人觉得很好笑又很好玩。兄妹俩特别喜欢采摘这样的小植物,连根采起,两个孩子常常捧了一大把回到院区,见人就扔,许多都挂在叔叔们和阿姨们的衣服上和后脑勺上,可笑的是他们不容易发现,还戴着它们笑着走来走去,不知道自己的身上正拖着这些飞来的小尾巴。哥哥主意更多,便留了一些带给隔壁的小张哥玩,他们会在病房里玩打战的游戏,扔得遍地都是,连床上和窗帘上都挂满了,整个屋子显得很有绿色生气和生命的活力。

今天两个孩子自己在绿野地里飞跑起来,父母大概要一个时辰才会回到病房来,所以不担心被叫唤回去。绿野地稍微远些的地方全是稻田,有几棵稀疏的树木站在田坎边,像是那些在给稻田灌溉的农民伯伯,走累了坐在禾苗旁,吸袋烟,彼此远远地聊着心事。

庄稼地不远的地方,还有一片荒地,荒地里有很多很多的虫子,蚂蚱、青蛙还有能把人的腿叮咬得红红的黄蚂蚁。两个孩子不常去那里,因为听人说那里的水沟里还会有蛇,他们有些害怕那些家伙。不过,孩子们总是会被好奇心占据着整个头脑,那里野生着几棵向日葵,虽然是野生的,长得却相当茁壮,老远就看见几朵不小的向日葵脑袋在风里张望,召唤着孩子过去摸它,摇它,甚至摘几粒上面并未成熟的葵花籽。

兄妹俩兴奋地跑过去,每次母亲到来,他们都会很高兴,因为有这样一段不被管束的时间,任由兄妹俩肆意奔跑。夏天的风特别温顺,只吹乱了孩子们的发梢,却把一些原本叫孩子们担心的东西吹得不见了踪影。妹妹一路上采摘了许多紫色的小花,握成一束,她喜欢把它们拿回去养在罐头瓶里,装满水,放在窗台上,运气好的话能存活好几天呢。到底是小女孩,满眼满心里都是盛装了灿烂的鲜艳的生命,叫人看了会莫名心动和感激。

这回,妹妹是想多采摘些花儿带回去,放在小张哥的病房窗台上,这样那里就不会再有那些奇怪的气息了。草地上玩耍久了,容易口渴。妹妹终于向哥哥提出要回院区的要求了,她喉咙里干干的,想要喝水。哥哥拾起一根树枝,一路跑着一路朝着长得高些的植物茎秆一顿乱打,打落了一些野花的花瓣,也打断了一路的植物茎秆。他觉得这样异常潇洒和肆意,就好似一位在沙场驰骋的将军,手里挥舞着马刀,朝一排的敌人头颅砍削而去。

两个孩子蹦蹦跳跳着来到院区的楼下,坐在台阶上休息,并玩弄着手里的花和植物。哥哥扬起手臂把树枝扔得有一丈多远,打在一段树干上,“啪”地一声又弹跳进了一堆杂草中。他本想跑过去再把它找回来,妹妹却忽然用手碰了碰哥哥的手。

“哥哥,我听见有人在哭。”妹妹抬头望向三楼的某个窗户。

“那不是小张哥的房间吗,走,上去看看去。”哥哥拉了妹妹的手爬上了楼梯。

楼道口,两个孩子看见医生还在和糟老头说话。哥哥隐约听见是糟老头在央求着医生:“求求你,救好他吧,他才十九岁啊!”医生不停地在摇头叹息,口里只是重复着说:“臭了,就真的没救了,你也闻了针管的,病毒已经感染了内脏,那里也坏了,也坏了!”

医生的手里还是举着那根刚从小张哥身上拔出的针管,亮晶晶的,仿佛稍一用力,就会有药水珠子冒出来。妹妹站在哥哥的背后,这场景忽然让她觉得有些害怕。见是两个孩子走上来,医生把针管放进了白色的盘子里,对他们笑说:“又捉了几只蜻蜓了啊,不准再朝我背后放狗尾巴草了哦。”妹妹一下子不再害怕了,她也冲着医生笑。两个孩子从糟老头的背后经过,回到了自己的病房。

父母早已经坐在屋子里了,见孩子们回来,赶紧把他们拉到身旁坐下,抓起妹妹手里的花放在桌子上,抱起了妹妹,又朝父亲望了几眼。父亲要说什么话给他们听。

“哥哥以后别带妹妹去隔壁了,知道不?”中年人的声音依然沙哑,却不咳嗽了。

“要乖乖听话,这几天待着不许出去了。”母亲加重了语气说道。

“我把花给小张哥送去吧。”妹妹说着要挣脱母亲去拿刚采摘的那些野花。

“胡闹,说了不准去就不准去。”父亲竟忽然有些恼怒了。妹妹被吓住了,便不再挣扎。

两个孩子对望,父母也对望,哥哥和妹妹都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情了。黄昏的时候,母亲才收拾了饭盒,回家去了。病房里的父亲也不再出去看别人下棋了,待在屋子里,竟破例给两个小孩讲述起神话故事来。

三天的时间就这么在病房里过去了,隔壁似乎没有一点的声音传来。兄妹俩也不再敢提起关于小张哥的任何话题。赵叔叔常到隔壁去,白日里偶尔会有几声争吵声传出来,一次哥哥听得一句,是赵叔叔的声音:“还是带他回家里去吧,躺在这里终归不太好……”后面的话便只有隔壁的人断断续续地呜咽了!一阵沉默后,突然他听得小张哥大哭了一声,像是在喊着什么一句话,马上就被众人的劝慰声音压了下去了。

太阳快落山了,哥哥大概是中午用茶水给小水枪里灌,茶壶嘴太大,而小水枪的进水口太细小,哥哥只好就用嘴巴吸水朝里灌,不留意自己也喝进了不少。没一会他就想去尿尿,走在过道里,看见杜叔叔远远走来。劈头就问他:“叔叔你知道小张哥到底怎么了吗,他今天哭得好伤心哦!”这个不大讨大人们喜欢的杜叔叔顿了顿,略微思考了一小会,就笑着对哥哥说道:“是吗,听说他家里原本给他讲好的亲事,给人退了,女孩子许给别家了,所以很伤心吧。”说完,就摸了摸哥哥的头,叫他赶紧回去睡觉,夜了别再出来乱跑。

“哦——!”哥哥跑了回去,夜里风稍微有些凉,他跑得比平时稍微快了些。夜里睡觉的时候,他总是睡不着,就想同妹妹说说话,可是妹妹早已经进入了梦乡,只有父亲坐在窗台边不停地抽着烟。哥哥心想,上次竟然被他冤枉我是叛徒,下次一定要告密。

第二天,哥哥告密的事情完全在梦里丢失。一大早,太阳没升起多久,空气中都还有些青草的味道,妹妹就看见几个医生奔走在隔壁的病房。一群人哭着喊着,两个小孩不知道隔壁发生了什么事情,要跑出去看个究竟,却被父亲一把拦了回来。

“别出去,人家要回家去了,不再来了。”父亲站在两个孩子面前,摇了摇头。

“哦,小张哥回家,他们为什么要哭啊?”妹妹问。

“因为,那个家,很远很远啊。来,孩子,我们一起把花种在罐头瓶子里,好不好?——”父亲笑了起来,拉着两个孩子,紧紧地靠在窗台上,头和头碰到了一起。

哥哥抬头望了一下窗外,那片野地里的向日葵似乎在三天之间,开得越发灿烂了。一阵风吹来,野地里的几株向日葵轻轻地摇了摇头,那个夏天,也随着轻轻地摇了摇头。

两个孩子,此刻还不会明白这风为什么会这么刮,只是低下头来,顺着父亲的那双大手掌,把一束早已经枯萎了的野花,静静地放进了一瓶透亮的清水罐子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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