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沙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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散文
202404/30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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春到深处就不见了

春到深处就不见了

       文丨沙言


纵然是很小的时候,也不轻易让春天在时光里溜走。

花花草草的世界,总归有许多属于童年的天地,让我们的记忆在灿烂的光芒和缓缓的春风中打着滚儿,绽放的眼睛,直瞅着夏天款款地走来。

孩童时代,弹弓是常常别在腰间的,屋檐下的滴水坑里总能找出一粒粒圆滑的小沙砾来,满满地塞了一口袋,磕磕碰碰地一路奔跑来奔跑去,清脆的声响回荡在青油油的菜地和金黄的稻草垛之间,朝往鸟儿飞翔的方向而去,把整个村庄的气氛搅乱。

善玩好动的邻居兄弟俩,一个田鼠般快地钻进了油菜地里,冒出个小脑袋,风拂来,大片大片的菜花波浪似地翻滚,那小子跌进了鲜艳金黄的海洋;另一个年纪要小一大截,涎着满鼻子的液体,呼哧呼哧地追赶在我们的后面,一会儿哭一会儿笑地高声喊着他哥哥的小名。肆意地朝春天深处跑去。

我习惯于把头枕在一棵古树突兀的枝桠上,倦了,就用双手抓起树干,晃悠悠地荡起秋千来,这时候,眼底居然会有一两只蚂蚁试图往旁边的桃树上爬,地上满是落红,老远就散淡着桃花的香醇,怕是醉了它们吧,不然怎么老是从半路中跌落下来,惹我笑话。

阳光从树顶悄悄掠过,让我们毫无知觉,比不得夏天,皮肤里渗出的汗水可以很明白地宣布,他老人家牛气烘烘地到来。春的深处,夏天的到来与不到来,全由这些在春天的气味中颠三倒四舞蹈着的蚂蚁言说。我们这群小孩,看着看着,就笑起来;看着看着,就奔跑起来;看着看着,午间乡村人家的炊烟就不知不觉地升了起来。

光从枝头半羞半涩的果子脸上透过来,然后一个华丽的转身,折射在泥土地上斑斑驳驳的绿树下,炫出平平仄仄的横线和竖线,构成一个不规则的花布衣衫似的纹理来,像极了妹妹身上的那件的确良花格子汗衫。

我们那群小子,玩起来从来不会叫上女生的,因为我们喜欢在菜花下脱起裤子,比尿尿,谁尿得远,谁说话就有分量。谁尿得时间最短,成绩最差,那么,这一天谁就得服从命令,无论如何把沙田里的小西红柿摘下一捧来,并跳进河里一个个的替我们清洗干净。

小小的西红柿落在嘴里,不费力地一砸巴,那甜而润的果子整个在舌头上都开了花,香甜的很,我们都喜欢。所以,村庄附近的西红柿地里,很少能结出很大的炒菜用的西红柿球。这也不怨我们,实际上小的味道更为诱人,正如青春年少的我们,看太阳看树木看花花草草,总是一片灿烂。

那树的影子,和花的荫,除了能给蚂蚁以清凉和芳香,并不能让我们想到尿尿更远的事情。饱饱地吃了一通地里的果实之后,我们所能做的事情,无非是找个可以逗引蚂蚁的地方,逗着逗着,睡意袭来,于是就着一棵老年的树,倚着错开的枝丫,做起了白日里的梦来。

至少,我小时候的午睡,几乎是在枝桠上和树荫下打发掉的。有树荫的地方最招风了,这风一跑来,即便你并无做梦的意思,但终归是要跌入这春天的媚惑里,甘心情愿地做起梦的俘虏来。春天,就是这样一步一步勾引了我们的童年时光。

直到夏天的款款抵达,我们才能沉沉地醒来,伴着蚂蚁的节奏。缓缓地,像一张被风卷落在泥地上的纸张一样,伸展,慵懒,再翻滚一下,打几个青涩而又不圆满的哈欠,一抬头,看到日头渐渐变化成红颜色,直跌进西山的深谷里去。

黄昏一来,晚饭的炊烟便一座接一座的,像古时战争里城墙上的烽烟,连绵而去。我们终于在夏天到来之前,醒过来,望一眼即将走远的春天,再望望不远处树上挂满的果实,完全是红扑扑的羞涩之颜,傻乎乎地对着天空笑了一笑。

我的童年,也就在这半羞半涩的蜕变中寂然而褪。春到深处就不见了。而夏天,也真的在笑了又笑的树荫里,蘑菇似的伸展开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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