眼睛的比喻（组诗）

夜

天使泼下墨汁，地面渐渐漆黑

风刮着一群相互搀扶的树叶

跌跌撞撞靠向墙角，像是把

一群无家可归的人赶进胡同

夜降下羽翼，白云的花朵洁白

其中一朵和白昼的怀念有关

窗外的月光蹑手蹑脚走进来

她目睹笔尖在写到爹娘时——

纸张的大地忽然颤抖，湿润

像是眼睛的天空降下雨珠

拉面馆就餐札记

蓝边碗比牛头大

面条游动在海里

像一条条鱼：它们目睹

揉面大师把自个的弟兄

在案桌摔了又摔

拉了又拉

倏地，它们都被扔进——液化气

燃出蓝色骨头支起的大铁锅里

像把一群农民工注入高温的工地

大蒜扬言能解五毒。油泼辣子在

瓷盅里打坐，越来越像法海

消毒筷子一袭黑衣唾手可得

风扇只顾转得昏天暗地：

致青春的桌面像被开光

二维码堆出一脸神秘

突然叮当一响：“微信支付

已到账......感谢您用餐愉快！”

手机头也不回，和主人一样

渐渐没入生活浪潮，像是

Wifi渐渐没了信号

黄昏的山村

一直公羊断后，一群绵羊和山羊

沿着山道：一边回家一边打量

黄昏中的尘世。

鸡婆们小声唠叨家常，鸡公淡定

这些功夫爪子，紧抓一根聚趴了

一绺苔藓的木棍，准备入睡

城里的优素福和阿丹，正同老家的

玩伴绕着麦垛子嬉戏打闹

黑狗也趁机对悬在半空被谁咬了

一口的荞面饼子，举头狂吠

“家有三件宝：

鸡叫，狗咬，娃娃吵！”——

这时，娘的慈爱从遥远的天堂飘香

过来

黄昏的水墨画

夕阳点燃一支香烟，吞吐的昏黄

穿过那片瑰丽的树林

倦鸟们低声道别，对着天空

嘶哑的余音像生锈的铁片

被风用山谷的石块击打

星星半生半熟，像水珠注入碧空

我手握生活最后的余晖，从手缝

偷看火焰：颤动，痉挛，渐渐没入

夜色的眼底

红月突然吊在天际的树梢

吓得山村吐了吐生活的舌头：

沉默无语，宛若石头

眼睛的比喻

光向我致敬并拜访了眼睛，说

那黑森林深处藏着的鸟鸣

柔和，清澈，一如泉流

夜晚的黑披风在眼睫毛上抖动

月亮手拿针线活，不时走近

生活的云朵深处：

多像娘的千层底——密密麻麻

每一个针脚窝窝里

都是看清生活的眼睛

　　一场雷阵雨

不知被谁惹恼了，头顶的云朵

脸很黑很沉，带着一股杀气

突然很多长剑疯斩天地

哪怕化为狂蛇，剑走偏锋

随后是声嘶力竭，大嗓门抵达

耳朵的鼓面，不断捶打起来

雨点倒下来，像白色的豆子

坠入大地的铁锅：叮叮当当，像

爆炒诸神的门牙

推开窗户。世界的大嘴正在嚼豆

嘎嘣脆响里又响起娘的古今：

“野狐精吃娃娃，清晰的咀嚼骨头

还会不停的劝你——瘦的靠墙睡，

肥的挨娘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