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沙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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诗歌
202402/15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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回乡偶书(外五首)



一个山村的白描


蛙鸣仍在沉睡,青蛙的气息

微弱,像土层里浅一点的亮

中午。一万亩阳光沐浴群山

溪水尚披透明的冰层——

河床缓缓流淌

山风打起旋子,在田间地埂

和老家小侄子们一样淘气:

他们沿着无数枯叶蝶形的翅膀和

印着老羊齿痕的低矮瘦草

不断酷跑,追尾,嬉笑


回乡偶书


逃出城里。鞭炮的闪电雷鸣

渐渐从耳膜的鼓面上消退


初一。车子的马达声清脆欢鸣

山道披一身沥青或水泥混凝土:

阳光下,它们欢迎的致辞

冒着热气


久违的乡路、河道像身体里

不可或缺的经络

老家。碾谷场是生活的涌泉穴

——醒脑开窍、代谢排毒


厨房的烟囱吐出一口口烟粒

——细长、轻柔地上升,像

娘在天空梳理的花白头发


父亲植下的杏林


在靠近、粘连打谷场的崖边

一个像父亲宽阔胸怀的心窝窝上

杏树和杏树,亲眼目睹父亲植下

自己。冬天的杏树结满了麻雀:

它们已饮过雪水,热烈讨论

一位已两年不见——

老人的去处


我驻足对着它们:

呼吸有点粗,眼眶有点憋


  夜晚的土炕


夜月隐没。星辰的眼睛贼亮

山风翻过高压电线时“呜”了一声

之后,寂静和空聊统领一切


娘每天自麻麻亮起来,在窝棚里

摸索着盛一背篼枯树叶、废草木

混和羊粪蛋:

面对三张脸——烟薰得黑糊糊地炕口,

她不得不把自己折成Z字形跪下去,

然后用一柄长长的灰木耙,挨个

把它们推送到炕口深处,轻轻搅动

再慢慢收回冻得麻木的手

娘也会在适当的时候,一耙子接着

一耙子把烧尽的草木灰从炕的胸膛

深处掏出来,堆成灰粪的小山

——直至送到门前种菜的地里去


自儿时进学堂至大学至上班——

回老家:娘煨的炕永远滚烫,像

恒定的温暖,梦的绵长


今夜到天亮:老家的炕上,我

一会在娘睡过的地方躺下

一会在爹睡过的位置爬着


思念


上汴里的坟园,静卧在下午的

阳光里,像一位长寿的老人

眯着眼睛,坐在万物怀里


我再次参拜父母在今世

最后的黄泥小屋:塌陷

蒿子,棘刺,瘦干的冰草

在风中摇曳。

最主要的是:

潜藏枯木下的青草,站起来

接受了湿润地问候


关于和四个小孩一起登山


1

沿沟底走。无数沙粒,一生匍匐的

黄土坷垃,亮起各自低矮地天空

它们迎着我,重新打开身上的光

三岁半的侄子像个战士,冲锋在前

我体内五十年的血液开始灌流

眼前熟悉、陌生的羊肠山道

不知走弯了多少羊腿

不知唱尽了多少花儿


2

沙石掌,东霞。传说中的狼湾

露出青面獠牙

阳洼的羊粪蛋正晒太阳

阴洼的残雪已了无牵挂

七岁的孩子已跑到山脚——

手中正挥舞半截玉米杆喊到

九岁半和十一岁半的小姑娘

一路蹦跳欢唱,成为科目三的

大地行走


3

黑刺很快迎向我们的队伍,它们

有的头上挂着动物毛

有的横举小刺头

有的堵在当道,有的腰间盘突出

有的玩世不恭,有的老气横秋


大风住在山顶,以王者荣耀赐予

我们——“大汗”称号

半山腰的风像个老妖婆,脾气不好:

吓得长尾巴野鸡,小尕拉鸡们

仓皇出逃

五个孩子的欢笑:酣畅,淋漓

我们中的大钻风、小钻风

摇起大王配发——巡山的旗子


3

游子的心歌满山遍野荡漾

喉咙们解放自己把尘世

庸常的俗气吐尽

山下有多少蚁民,一生从未

走出家门——哪怕最终埋入

大山怀中

下山孩童的歌谣伴着“咯咯笑”:

“上山易,下山难,

跌破尻蛋子缓三年!”


三岁半的勇士最终累趴在

我的肩膀——我每往下挪一步,

他就喊声 :“阿里巴巴”——

这让我想起了四十大盗。

他喊到九九八十一次

仿佛芝麻开门

我们就从云层下降到地面

AD2024年2月11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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