问事

老杨头年过花甲心血来潮，突然想起要种草，说现在羊价挺好，种草养羊能挣钱养老。正好村里有片荒滩，还属集体所管。第二天便找村主任想承包。村主任说：“这片地是撂荒，能不能种草，你得去草原局问好再包。”

老杨头说：“草地种草还用问？”村主任说：“你没听说过，你妈是你妈还要证明怎么是你妈吗！提前问好，省得以后瞎跑。”

老杨头一听也是个理。第二天就跑去县草原局询问草地能不能种草。

老杨头第一次到草原局，仰望眼前巍峨挺拔的一座大楼发呆，定懂了一下，问谁呢？他鼓足勇气推开了那扇大门。

一个年轻小伙，带着口罩问：“大爷你找谁？”老杨头说：“我找草原局。”年轻小伙说：“这就是草原局，疫情期间不让随便进，你老得戴好口罩。你找谁？我得打电话，人家让你进你才能进。”

老杨头心想，这衙门不大架子不小！便说：“这个楼里我没有惯熟的。”

“那大爷你不能进。”年轻小伙拒绝了大爷，然后又态度很温和地问道，“大爷你要办甚事？”

老杨头说：“我想包一块地种草，村主任说，得问问你们看草地能不能种草。”年轻小伙微微含笑说：“草地种草肯定能了吧。”

老杨头满脸沟壑舒展了不少，嘴上嘟囔道：“村主任成心跟我过不去，这么简单的事，还非让老汉跑一趟。”然后，折转身拉开门便走。

年轻小伙忽然想起了什么追出来说：“大爷，不对，你这么老远跑来，还是上楼问问我们领导。”老杨头又折转身进了大楼。

年轻小伙说：“我让你进去，你得先扫码。”老杨头一脸懵逼说：“后生你不是难为大爷了，大爷扫过院，扫过炕，就没扫过马。”

年轻小伙面带笑容，指了指墙上的二维码说：“大爷你真幽默，我让你扫这个码！”

老杨头瞅睹了半天反问道：“这个咋扫了？”小伙很有耐心地说：“大爷你把手机拿出来，我替你扫扫。”

老杨头从怀里掏出一个手机递给了年轻小伙，年轻小伙一看说：“这是老人机扫不成。这样吧，大爷你在这登记一下。”

老杨头登记办完手续气喘吁吁上了楼，找到了草原局的曹局长，曹局长热情接待了老杨头。

老杨头把自己的想法给曹局长说了一遍。曹局长不紧不慢问道：“这块地属于什么地？”老杨头急忙答道：“荒地。”

曹局长面带笑容对老杨头说：“是不是荒地，不是你说了算。你得去国土资源局，他那有地籍档案，首先得排除耕地，再看是不是草地或林地？还是设施用地？”

老杨头满有信心说道：“我种了一辈子地，我还不知道是不是耕地，那片地从来没耕过一犁，就是一片荒地。”

曹局长拿起一杯水站起来，在办公室踱来踱去继续说道：“那可不一定，就说你老杨头，谁也知道你就是老杨头，但看看你的户口身份证你就不一定是老杨头。”老杨头一听懵了，曹局长怎么和村主任说的一模一样？

曹局长继续问道：“你那个地有树没？”

     “有几苗。”老杨头答道。

曹局长很有把握地说：“哦，那不是草地，就是林地，你还得去林业局问问看是不是林地，如果不是，林业局要盖一个章子。然后，你再去交通局，看看占路的不？”老杨头忙说：“有个田间小路，地在路东不占路。”

曹局长说：“现在没路不等于以后没路。如果不占路，也得盖一个章。然后，你老还得跑，再到水务局问问看占不占河道，是不是水源地？”老杨头很肯定地说：“那地平野野的，哪有河道？”

曹局长继续说：“没有河道也得盖一个章。然后，你再跑规划局，看影响不影响城乡规划，不影响也得出个意见，盖个章。然后，再去农业局、畜牧局、兽医局、发改委、镇政府、村委会都得盖一个戳子。”

曹局长几个“然后”，把老杨头听得一头雾水，心想，县里这么多的局就管个种草？疑惑不解。

曹局长不厌其烦继续说：“这些手续都办齐全了，你才能来我这，我还得审查，看你种草是撒草籽？还是翻地播种？”老杨头说：“种地不上粪，等于瞎胡混。肯定需要翻地压粪了吧。”

曹局长很肯定地说：“大爷，你要翻地，这草种不成。”老杨头还不死心继续追问：“领导，咋介种不成？”

曹局长说：“你这是两种行为：第一种行为，你翻地属于破坏草地；第二种行为，你种草改变了自然草地的用途。这两种行为是要承担法律责任的，轻者罚款，重者坐牢，还得责令你限期恢复草地的原貌。”

老杨头被曹局长说得有点懵，便继续问道：“领导，你们上面的人一天吼让种草种树，种草长出来的还是草，肯定要比原来长的那些碱葱灰蒿蒿强多了吧，咋就不能种呢？”

曹局长耐心地解释道：“种草是允许的，但只能撒草籽，不能破坏了草地原来的地貌。”

老杨头更是疑惑不解说道：“我们农民自古种地翻一犁，不翻地施不进肥，扎不下根，种草也是一样的理！”

老杨头怕曹局长听不懂，便打了一个比方：“领导，说句不好听的话，你生你儿子时，你肯定得先破坏了你老婆的女儿身，你说不破坏你老婆的女儿身，怎么能有了儿子呢？”

一句话说得曹局长想笑又不敢笑，把脸上的笑容硬生生挤压回去，有点不耐烦地又问道：“你种草打不打井？”老杨头说：“咱们这地方十年九旱，不打井肯定不行。”

曹局长说：“现在打井也不能随便打，你再去找水务局，还得做水资源论证了。还有，你要想办这个事，再找一家有资质的第三方机构，打个坐标，做个土地勘测定界报告。把以上我说的所有手续办齐，再写个简单的可行性报告，写个立项申请给我送来。”

然后，曹局长喊来秘书吩咐了一番，秘书送来几张部门意见清单，递给了老杨头，并嘱咐老杨头要按清单上所列的部门，把公章盖好。

老杨头种了一辈子地，他看一眼就知道这块地能种什么，那块地能长什么，却不知道种草还需要这么多的手续。什么坐标、报告、可行不可行，去他妈的！

老杨头大失所望，折转身摔门而出，把手里那几张纸揉成团扔到了垃圾箱，嘴上骂骂咧咧：“种个草，手续比羊毛还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