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舅舅家原来有一只土狗,就是那种在村子里,最常见的、没有一丝能叫得上名字的血统的狗。
我前两天遇到了我的表哥,那只土狗就是他的,我们谈天说地,也就说起了童年的往事,不知怎么的,就说起了那只土狗。
当年他们家的老狗一窝生了四只狗崽。那时候正值冬天,快过年的时候,老狗生了四只狗崽后没一个月就死掉了,老大半夜自己爬出窝冻死了,老二和老四送了人,就剩一个老三。
我不想让这只土狗一辈子到头没有名字,叫着也不好听,姑且叫它老三吧,也算是在它死后的陪送。
在我的印象里,老三脖子里的套圈从来没有摘下来过,栓在大大的院子里,有一个小小的窝棚,窝棚边上有一圈印子——那是它在土地上走来走去走出来的。每次闻到或者看到陌生人进家门,老三就很凶猛的狂吠,至少对我是这样。狗窝门口有一个铝盆,里面永远是水或者吃剩的稀粥。
我记得有一次下了雨,外面的泥土地非常泥泞,我回了老家去找我表哥玩,老三发了疯一样朝我冲过来,我发誓,我从来没见过一只长着脑子的动物会那样疯狂,我撒腿便跑,一直脚踩着泥地跑了几乎一百米,它才放弃追赶我,直到现在,我仍然对狗这种动物感到恐惧。
那是第一次,也是唯一一次老三挣脱出脖子上的那个套圈。
我从小学开始,就在外地当寄宿生,经常是几个月回一次老家,这时候就要说一下我的表哥了,他是我的发小之一,比我大几个月,那时候我每次回家都要找他一起玩。
但是他初一就辍学了。我还记得当年我问他为什么,他只是说太笨,没办法学习,学不进去,学不懂。上那么多年学还不如出去挣几年钱,回来讨个老婆,翻盖一下自家房子,干点小买卖来的实在。
后来的几年他都在打工。他去济南打工很长时间,没去过大明湖和趵突泉,他第一次去济南市中心逛景点,还是因为我去了他那里找他玩了几天。后来他去了承德,如果不是老板发了避暑山庄的门票,我觉得他大概也不会去吧。
后来我上了大学,只有暑假寒假回家。在村子里看到他时,他很高兴,开着一辆新买的越野车,跟我说,他搞了一个对象,今天晚上要和他女朋友去吃饭,改天要和我聚一聚,我笑着说,好。
他会开车,人高马大,出去打工见过世面,现在很快乐。但是我还是忘不了当年他跟我说,“我太笨,上不了学”这几个字的时候,眼睛里的忧伤。
他是我生命中的挚友,尽管他可能不知道“挚友”是什么意思。
老三就是他的狗。
我还记得我们在那个冬夜,趴在狗窝的外面打着手电,看着眼前的四个生命刚来到这个世界上的样子,哈哈,挺可爱的。这些年过去了,当年的生命都没了影子,以后,可能没人记得吧。
老三应该是活的最久的,大概活了14、15岁吧,在这文章之外,没有名字,没人记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