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悦是一个兵。
他当过兵,两年。过去,现在,将来,永远是。
他算是我的一个朋友,因为我外祖父的缘故,偶尔与他相识,也就是那时,老人家说了句,“你以后找不到工作就跟着他干吧”,我得以在大学毕业以后初次见他时的,在他的身上看见了“兵”的意义。
他身上就是有股子气质,不是将,也不是帅,就是兵。那种赴汤蹈火舍己为人的气质。
当了几年兵,他就在11年左右退伍了,落到县里面当个小干部,每天的公事处理完之后就玩玩蜘蛛纸牌,喝喝茶水——实际上大多数的时间都是歇着。
就是那些时候,我因为长辈的关系,毕业之后打算在体制内混一混。也就遇到了他。
我并非刻意的想要去和他凑到一起,事实上,我在那之前从来没想过这辈子还能遇见他第二次。
我跟着我的一个姨父,一到办公室,第一眼就看见了他。虽然我没有认出他来,但他却一点也不觉得尴尬,上来就端茶倒水,嘘寒问暖,搞得我一时有些糊涂,不知道他想干什么。
客套完之后,我因为还没想起他,所以比较小心谨慎的问了句,“这几年过的还好吗?”,于是他就打开了话匣子。他和我说,他当年和我的外祖父关系如何如何,他的家里几个孩子,甚至他母亲卧床的一个月的账单和他的收入。
我终于想起他来了,哦,他啊。
于是从那之后,我就经常和他在一起,于是我也见识到了什么是官,什么是群众,什么是兵。
机关单位的应酬是很多的,尤其是那时候,一般人想象不到的多。我坐办公室的那些年,基本上只有每天的早饭不喝酒,家里的炉灶最多连续二十三天连火都不开。
也就是在外面的饭局上,我第一次见识到了老悦真的是一个“兵”。
我的长辈有一些做官的,我也因此受到了关照,在酒桌上只需要接圈,偶尔陪酒(酒局上打圈是必不可少的一项,被打到圈的人需要“接圈”或者叫做“应圈”)
他们不敢让我喝多,怕我的长辈怪罪,但是老悦不一样
我从不打圈,但是他不一样。敬领导,敬长辈,喝酒的时候低到看不见人的影子。
他仿佛是一个工具,上司只要提前说好,“今天咱们要把某个人放倒”,他便会义无反顾的冲上去,就算自己喝到眼球充血,顶多也就休息三两天,回头照样上班。
他对我很客气,客气到我觉得就算我说心里话他也会捂着耳朵走开,说句“说出来的不算心里话”。
但是他脑袋里想的是什么我觉得我很清楚。
“不想当将军的兵不是好兵”。
他走路的样子、叠被子的习惯、甚至喝水,坐马扎的姿态都是一个兵的样子。我很疑惑,也曾经问过他,他对此笑了笑没有说话。
那天中午的酒局上他多喝了两杯,四两,躺了了一个下午,吐了三次。
我觉得他想告诉我来着,后来还是没说。
他想往上爬,为此宁可把自己喝到不省人事,但是他最终还是没对我开口。
他还是那个兵,一辈子都是兵,也只能是兵。
我们可能没当过兵,但是这一辈子也只能是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