烟、漫画与故人

你或他，划一根火柴，看着亮光弥漫在眼前，然后慢慢熄灭。接着，你或点了一棵烟，悠然地吸，烟灰不断生成，不断抖落下去，最后，你陶醉在烟熏喉咙，尼古丁入肺的感觉里，笑一笑，扭扭脖子，坐直了身子。

汪子美，一位目光如电、矍铄清瘦的老人，我的叔外祖父，是一位漫画家，他很喜欢吸烟。烟雾缭绕中，那时正是盛年的汪子美挥动画笔，聊聊几笔，几个漫画人物就浮现在纸上了。漫画构思奇特，人物逼真，线如钢丝，造型别具，整幅漫画尺幅大，色彩绚丽，绝了！烟无疑是催化灵感的灵媒，人提了神，下笔如飞，画中天地成，画中人已活 。

人皆说有毒的烟无疑是美妙的，烟于吸烟人就像饮冰者于冰，别人都说冰无味道，冰嘴寒胃，饮冰者却甘之如饴，嚼之若小鲜。烟雾笼罩下，你会回想过去，畅想未来，咀嚼当下，回想过去，故人会从模糊中向你健步走来，他脸上含笑，越走越近，越来越鲜活，你站起来，向故人行礼，故人轻轻点头，算回礼。

过去是梦中的过去，你在梦中却不知道那是梦，梦中的故人是明朗的，他会对你笑，和你细聊、详说，你感兴趣的，他知无不尽，尽无不言。你知道他所说的是历史，三维的历史、历史中的人早已扁平化，成了一张张发黄的纸页或画，可你面前坐着的却是一位鲜明跃动、栩栩在目的人，他娓娓道来，向你讲述那个时代，那个时代的苦中乐、人或事、醉与罚。

故人喜幽默，好讽刺，心向革命，是一位了不起的漫坛人物，抗日战争时期，真是位漫坛的风云人物呢，名噪一时、掀动朝野的《首挫其锋》就出自他笔下：淞沪会战开始后不久，汪子美在上海《救亡漫画》杂志上发表了该漫画，30万会战淞沪的中国军人用血肉之躯实现了漫画家心中的美好愿望，让凶恶的敌人受打击，挫其锋芒。画面中有两个军人，左边的是日军，右边的是中国军人。日军装备精良，但正义无畏的中国军人将枪托狠狠砸在日寇的钢盔上，给来势汹汹的侵略者以迎头痛击。可笑的是，日军腰间挂了一个钟，他一边挨打，一边还在看着手中的怀表，正计算自己“速胜”的时间。故人笔下的漫画一幅幅全精品，日军的颟顸、狂妄、凶残，汉奸的认贼作父、为虎作伥，都笔笔写真，娱目更刺心，但扫如椽笔，落纸若有神。

你入梦了，烟雾中看到了那样一位漫画家正拧眉深思，接着铺开画纸，引笔勾画，烟雾渐散，一幅漫画已成，做了儿皇帝的那位跃然纸上：“虽无闭花羞月貌，却有倾国倾城心。”梦中的你，弥散如烟雾——早已倾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