叫我一声“黑小八”

八哥小黑，那时节还是只年轻鸟，黑黑的羽毛，尖尖的喙，目光锐利，活力无限，很是叫得欢，好不聒噪。主人那时候也还刚刚进入老年，真不耐它叫，太聒耳了，狠狠心就把它放生了。

放生后，鸟儿飞到大儿所在家属楼院前一棵树上，叫着不走，吃惯了人的供养，打小喂食惯了，怎会捕食？半生就养在鸟笼中的鸟儿，怎么可能自己谋生过活？所以八哥小黑就是赖着不走，把事闹大了算。外面看热闹的人多，老头夏言赶紧招呼老伴过去。看形势不对，老两口只好又托人用根长竿把鸟轻轻拨下来，捉住放回笼中。小祖宗，能折腾，捏鼻子再养吧！

渐渐小黑的叫，也成了夏言公母俩的习惯。聒噪是聒噪，听久了也不再那么烦了。夏言还给小黑买了虫子养着，一天喂上几只，这样小黑就特精神，羽毛亮。小黑的叫声有时烦人，有时逗人乐。听呗，什么鸟不叫啊？

日子一年复一年，十年不过一瞬，夏言老两口已经老了，背驼成了问号，双鬓全白。小黑的羽毛也泛白了，精神也不比从前了，原先它精力旺盛叫个不停，让人恼火，闷气难憋，如今却是温吞吞的，一般也不怎么叫，只是眼神依然犀利，谁敢把手指放进笼子眼，必受到一阵猛啄，啄一阵后，它会撅起尾巴来，极其凌厉地攻击，任何异物侵入都是一个下场。

小黑居笼中后，慢慢学会一些简单的话，“你好，你好……小黑……黑格尔……吃吧吃吧吃吧……姐姐、姐姐、姐姐……爸爸、爸爸、爸爸。”他叫“爸爸、爸爸、爸爸”都是呼唤夏言的大儿，他一来，小黑就喜欢得不得了，这样一叫，大儿也开心地笑。小黑还是特小的一只幼年时，由大儿买回来豢养，成笼中鸟的。大儿把手指塞在笼子眼里，它是决不会啄的。

夏言溜萨摩耶犬宝宝的时候，走着走着走不动了，突然摔倒，摔得满脸是血。正好有好心人来扶，夏言勉强才坐起来，却又站不起来，呆了会才慢悠悠起来往回走。宝宝恐慌地看着他，不时叫两声，看主人好了，这才和主人慢吞吞回转。回家后，宝宝还吠叫不止呢，这是担心主人心疼主人呀。

半月不到，出两次这种事后，夏言和大儿商量着不要宝宝了，小黑也不养了，养不了了。大儿那儿有猫，宝宝爱欺负猫，那只乌云盖顶猫崽崽。冤家路窄，猫狗不合呀。宝宝倒不爱去招鸟儿，笼子里呢，也够不到。原来崽崽过夏言这边来，总喜欢去鸟笼跟前转，想捉了小黑出来，猫欺鸟也是个麻烦。猫狗一对“欢喜冤家”，已经让人头大了，猫又踅摸八哥下手，这怎生得了？宝宝留在大儿处，上演猫狗斗，小黑呢，兜转一圈又送回夏言那儿养了。

夏言每日喂小黑点小米、胡萝卜、菜叶、虫子，精心饲弄。虫子一般不送进笼眼去，只是洒在笼上，虫子被小黑噔噔几下啄下来，很快就快乐地吃掉了。为此，小黑精神旺着呢，眸子亮，羽毛有光。如今，老鸟小黑不爱讲话了，只是有时候狠劲叫上一阵，发泄一下，老两口也不在意，叫去吧，养鸟不就是逞着它叫吗。

那边，猫狗斗得不亦乐乎，大儿疲于奔命。这边，云淡风轻，老八哥小黑守在笼中，每日得小米、菜叶、水和虫，日子过得蛮好。那一日，宝宝回来转了一圈又走了，小黑对着瞧自己的大儿点头不已，“嗷嗷嗷，嗷嗷嗷，嗷嗷嗷”，又学起了狗叫献媚呢。

夏言老两口牙都快掉光了，说话漏气，有时逗逗小黑，小黑只是怼“吃吧吃吧吃吧”，再不说别的了。大儿说，“小黑翅膀上的毛更白了，平时不爱叫吧，也好。”可不是吗？小黑成了毛白不吱声的老鸟，老两口成了踽踽而行的老头老太，一只老鸟对一对老人，倒也配。

生活还得继续，无论是老人还是老鸟，无论是萨摩耶犬宝宝，还是乌云盖顶猫崽崽。宝宝、崽崽那对冤家，不饶人，斗室成了角斗场，这让大儿伤透了脑筋。小黑倒是只白了毛的好鸟，虽说得夏言老两口喂食、操劳，也让他们过得更从容些、稍有生气些——平淡日子里自有韵味，平淡日子里自有生趣，青山不老，细水长流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