春发荠菜香

时令的变化更迭，滋养着天地万物，野菜则会在广袤的田野里，第一时间感知到时间的细微变化，向人们播送春之讯息。应时而食，这是中国人对节气和饮食的精确把握。每个季节都对应着几种野菜，荠菜则是春天的专属。

荠菜是我家乡中最普通而平凡的一种野菜，对于荠菜的钟爱，或是源于儿时的一种情怀。小时候没有太多的娱乐方式，单调的生活里，就只能自寻一些生活乐趣，挖野菜定是童年不可磨灭的记忆。

春光明媚的午后，携二三伙伴，带上一把小铲子，前往田野里找寻野菜，是童年的最大趣事。荠菜大致就分为两个品种，一种是大叶荠菜，一种是散叶荠菜。前者的叶片肥大厚实，叶缘的锯齿状分裂较浅，整体植株较大；而后者叶片薄而小，叶缘锯齿状缺刻深，植株偏小，我们更青睐的，还是前者的大叶荠菜。但是要找到它也需要一双火眼金睛，因为不同地段生长的荠菜外观并不一致。荠菜的茎极短，基本上是贴着地面生长，呈莲座状。在向阳坡上生长的荠菜，叶片颜色很深，呈灰紫色，几乎和土地融为一体，这种荠菜吃起来韧劲大，香味更加浓郁。倘如是长在其他植株之间的荠菜，比如麦田地里、菠菜丛中，它的颜色则是翠绿，这种荠菜的口感更为爽嫩。荠菜长有一根细长的白根，味道带有甜味，难怪《诗经》里写道：“谁谓荼苦，其甘如荠”。荠菜遍地可见，随便挖上半个时辰，就够一天享用的了。

荠菜的吃法多样，下面条时可放入荠菜，面汤清香恬淡。也可包荠菜饺子，风味独特。我最爱吃的，还是外婆叠的荠菜馍。外婆将荠菜洗净后，连同葱姜切碎，加入调味料和食用油拌匀，然后擀上一张大面皮，将荠菜在面皮上均匀摊开，用手将面皮相互折叠，就成了长条状的菜馍。贴在地锅里蒸熟，然后用刀切成小段，刚出锅的荠菜馍通体碧绿，贴锅的一面则金黄酥脆，荠菜的清香会瞬间袭入人的鼻腔，一旦咬上一口，便让人口齿生津。

其实不单单是我喜爱这种野菜，它也曾被历代好美食的文人追捧。白居易曾诗云：“归来问夜餐，家人烹荠麦。”而唐明皇宠臣高力士流配到黔中的时候，看到遍地的荠菜无人采食，遗憾地作诗感慨：“两京作斤卖，五溪无人采”。而能把荠菜吃到极致的莫过于苏东坡，他在给朋友的信中写道：“今日食荠极美……虽不甘于五味，而有味外之美，其法取荠一二升许，净择，入淘米三合，冷水三升，生姜不去皮，捶两指大同入釜中，浇生油一砚壳，当于羹面上……不得入盐醋，君若知此味，则陆海八珍，皆可鄙厌也”，这便是流传至今“东坡羹”做法。而能与东坡媲美的是陆游，他对荠菜的沉迷，已经到了“春来荠美勿忘归”的境界。

荠菜还是一味中药，全草皆可入药，是不可多得的药食同源蔬菜，民谚更是有“三月三，荠菜当灵丹”之说。在如今不缺荤腥的饮食时代，阳春三月去挖上些荠菜来吃，可以说是解油腻的不二之选。

身处他乡的我，如今想再吃到一次亲手挖的荠菜，却绝非易事。我想，时光中那一株株荠菜，也掺了许多乡愁在里面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