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谢琼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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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说
202205/14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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寒 香(小说)

寒香,一个从年轻时就出走的女孩,如今莫名归来,引来镇里人不少议论。寒香已人老珠黄,身材发福得不像样了,神情暗淡,眉宇间有一种让人说不出来的感觉,太过憔悴。她的脸瘦得吓人,眼睛深深地凹进去,再也没有当年的圆润饱满了。当年的她脸庞秀美,身姿窈窕,若不是她说自己是寒香,谁还能将眼前这个肥胖的妇人与寒香联系在一起,所有人都瞪大眼睛仔细打量眼前的这个女人。

一瞬间,关于寒香的流言在小镇里沸腾了。有的说她当年和一个男人私奔离开了小镇,有的说她的孩子死了,堕落、抽烟、吸毒……所有流言无不指向悲惨。

寒香的父母几年前已亡故。寒香走的那年才十八岁,归来已是四十八岁,整整三十年渺无音讯。她的父母经常伫立在镇上的那条通往外面的路上翘首企盼,等得眼睛花了,等得头发白了,在悲伤与无望中等成了地底下的一堆白骨,终究没盼到见他们唯一的女儿最后一面。

如今寒香满面风尘归来,头发蓬乱,身穿一件黑色外套,一条破旧宽松的牛仔裤,肩膀上挎着一个黑色的大背包,迈着沉重的步子走在镇上狭窄的街道上,完全不在意周边人投来异样的目光。

她走到镇上一个偏僻的角落里,推开了一扇曾经她和父母居住的老宅子的木门,当门被推开的一刹那,一层厚厚的灰尘即刻飘落下来,落在她蓬松的发间和沧桑的脸上。

宅内满目荒凉,蛛网遍结,荒草丛生。

院子里的银杏树下落满了泛黄的枯叶,她大喊了一声:“爸,妈,我回来了!寒香回来了!”她大步迈上台阶走进屋内,屋内的陈设依然如初,只是被一层厚重的灰尘掩盖着。她再次唤着父母,没有人回应。

于是,她轻轻推开了父母卧房的门,父母的照片挂在床头上方,床边的桌上放着一本泛黄的书,那是一本医书。寒香的父亲是乡间医生,她记得父亲经常夜里翻着医书,乡里乡亲若是谁病了,她的父亲不管刮风下雨,或半夜三更都会背着药箱出门看诊。如今这本书也蒙上了厚厚的灰尘。

她又走进自己曾经的那间闺房,墙壁上一张年轻美丽的面孔吸引了她,照片上美丽的少女,娥眉淡扫,圆润的面颊上挂着青涩的微笑,两根又长又黑的辫子垂在胸前,一股少女的清纯气质扑面而来,那照片上的女子是她年轻时的样子。

卧房内的摆设与她三十年前离开时一样,没有任何变化,除了积满灰尘。她走到雕刻着花纹的床边坐下,轻轻用手拂去床上的灰尘,抚摸那绣花缎面的被子,一阵失神。

她不自禁地独自哀叹着,离开时是如花似玉的少女,归来已成满心伤痕的妇人,感伤地流下了眼泪。人生真是恍若一梦,一晃即逝啊!

寒香起身飞奔出门,她跑到离她院子不远处的一处旧宅子,找到了她少女时光的玩伴雨菲。她的双眼满是泪水,对雨菲说:“雨菲,雨菲,我的父母呢?他们人呢?”

寒香的突然归来,雨菲吓了一跳。所有人都以为寒香年纪轻轻时就已经死了,突然在雨菲面前冒出来,雨菲根本无法认出眼前这个妇人就是寒香。雨菲赶紧招呼寒香坐下,同寒香说她离开后的所有事情。

寒香得知她的父母已去世,悲痛不已。她大声哭起来,跪在地上,嘴里喊着:“父亲,母亲,我对不起您们!是女儿对不起您们啊!是女儿不孝啊!”

雨菲带寒香来到了父母的坟前,寒香更是哭成了泪人儿。她不停地说:“老天啊!求求你,让我再看一眼他们吧!让我回到过去吧!”

雨菲几乎是拖着寒香回去的,她把寒香安顿好,帮她把空宅子打扫干净,直到寒香冷静了,安睡了,她才离开。

雨菲回到自己的卧房,回忆起与寒香的这次会面,无限感慨由心而生。当她再次见到多年未见的少时玩伴寒香,她竟不知道时光可以让一个人改变得如此面目全非。雨菲的心中涌起一种难言的悲伤,哽咽的喉咙想发出声音,却不知能说些什么,深深地叹了口气。

三十年前,某个月光皎洁的深夜,寒香与一位弹吉他的流浪歌手走了。她的离去令父母痛苦不堪,在镇里引起不小的轰动。

寒香是镇里有名的小美人,念过书,学过古琴,在她父亲的熏陶下,医书看了不少,算得上有知识素养的小家碧玉。寒香并非放浪的女孩,不怎么与男孩说说笑笑。她如此莫名其妙的失踪,令所有人不解。

闯入这座小镇的陌生流浪歌手,名叫意轩。相貌生得颇为俊美,像京戏里的小生。谁也不知他来自何方,将去往何处。他一人租住在一个独门独院里,院落内有一股浓浓的艺术气息,他会画画,弹琴,吹箫,意轩的独特吸引了镇上不少女孩的目光。

流浪歌手意轩到镇中学做了音乐老师,话语不多,喜欢独来独往。他有个习惯,学校里若没有课程时,他会一人独自坐在镇上一条河边的大树下,弹着吉他唱着深情的歌,神色忧伤,似乎有着很重的心事。

寒香遇见意轩,正是柳絮纷飞时。寒香穿着一条白色连衣裙,外搭一件果绿色风衣,脖子上披着一条轻薄的淡粉色丝巾。走起路来婀娜多姿,绿色外套衬托出她更加娇艳欲滴。

某天下午镇里的阳光烂漫,她决定出门转转。她从小镇的一座小桥路过,当时意轩正坐在河边弹着吉他,他弹的曲子是宫崎骏的《天空之城》,寒香瞬间被那空灵忧伤的音乐吸引了,不自觉地停下了脚步。她一人静静地倚靠在拱形桥栏杆上,沉浸在那缓缓流淌的、优美的音乐声中,竟忘记了回家的时间。

傍晚时分,河边起了大风。寒香的丝巾被风吹得飘起来,从她白皙的脖子上滑落了。轻盈的丝巾在空中飞舞着,慢慢地往小河飘落。那是寒香最喜欢的一条丝巾,寒香不由地惊呼起来:“我的丝巾,我的丝巾……”

意轩停止了弹琴,眼睛望向发出声音的方向。他看见一位清丽脱俗的女孩身影伫立在桥上,一只修长的手臂正指向河流。原来是一条淡粉色的丝巾即将落入河流。意轩远远望着女孩着急的模样,猜想那丝巾或许对她来说很重要。意轩立即放下手中的吉他,脱掉身上的外套,跳入河水中,游向丝巾即将落入的位置。意轩的水性很好,没几下功夫便把丝巾牢牢抓在手中,游回了岸边,上了岸。

寒香在桥上看到这一幕,心中又惊又喜,没想到她心爱的丝巾被这个弹吉他的男孩“救”回了。她赶紧从桥上直奔河边,望着眼前这个全身湿透的年青男孩,她羞涩地脸红了,低下头说:“谢谢你!你真是一个好心人。”意轩一时不知说什么好,把丝巾塞到寒香的手中,赶紧拿起吉他和外套匆匆离开了,留给寒香一个背影。

寒香回到家后的好些天,总是会想起那个弹着吉他的神秘男孩,还有他那优美的音乐声。她又独自出门了,来到了上次那座桥上。

意轩穿着一身牛仔服,坐在老地方弹拨着吉他。这次意轩弹的是《星空》,他一边弹一边唱:

秋天的风吹过原野,无尽的星空多灿烂

就在那分手的夜晚,你曾这样轻声告诉我

无论相距有多遥远,只要我轻声呼唤你

你会放下一切到我身边,我的姑娘,我的姑娘……

意轩反反复复唱着这首歌,他的声音极其富有磁性,寒香沉浸在他的歌声中不能自拔。寒香试图从歌词里揣测意轩为什么重复唱同一首歌曲?他像一个有故事的男孩,像谜一样难以解开。

意轩也注意到了桥上的女孩,是上次掉丝巾的漂亮女孩。但他的眼睛看了一会儿,又把注意力放回他心爱的吉他了。他的神色依然被忧伤笼罩着,这个看似年轻帅气的男孩有着同龄人没有的忧郁,正是这忧郁深深吸引着寒香。

在很长一段时间里,寒香常在午后漫步到桥上,只为了听听他弹的动人音乐。日子久了,意轩坐在河边弹吉他,他的目光同样会搜索着、期盼着桥上那个娇俏的小倩影。他们彼此就这么远远地望着,不靠近,不说话,心灵上似乎达到了某种默契。

虽是春天,夜晚空气中的寒冷却未完全褪去。寒香在某个夜里受了风寒,十天未曾出现在小镇的那座桥上。稍好些,她想出门,但被她的父亲阻止了。她在家里百无聊奈翻着医书,心思却飘向了窗外。

意轩每日上课,弹琴,画画,独来独往。他去河边弹琴比往常更勤了。他总是望着那座拱形桥发呆,那个女孩子去哪了?怎么没有出现了?这些问题一直在他的脑海里盘旋着,以致于他一人在院子里,也会想起这个女孩。某个夜里,他竟然凭着自己的印象,画下了女孩的模样。轻盈的身姿,秀美的面庞,编着两条麻花辫,一个文静的女孩似乎要从画像中呼之欲出。他把画挂在了他的卧房里。

一天,两天,三天……意轩在河边等了许多天,寒香依然没有出现,他的心里非常失落。

十余天过去了,寒香彻底恢复了健康状态,在父亲的允许下她才得以出门。寒香漫步来到了桥上。这一次,她看见意轩弹琴的方向是正对着桥的方向。寒香不免有些紧张,不知这个弹琴的男孩怎么了?正当她猜测之时,意轩放下了手中的吉他,起身离开了河边。

寒香以为意轩要离开了,她在桥上再站了一会儿,转过身朝来时的路走去。突然听到后面一个气喘吁吁的声音:“嗨!你好!”

寒香转过身,有些惊讶地看着意轩。意轩因为剧烈跑的原因,身子躬着,两只手撑在大腿上。寒香还没开口说什么,意轩又开口说话了。

“你好!我们可以交个朋友吗?你叫什么名字?”

寒香停下了脚步,迟疑了一会儿,说:“你好!我叫冷寒香。”

“我的名字叫凌轩,我给自己取了一个艺名,叫意轩。如果你愿意,可以叫我的艺名——意轩。”

寒香有些害羞低下了头。意轩接着说:“你喜欢听什么歌曲?我用吉他弹给你听。”

“你弹的《天空之城》非常好听!”寒香抬起头轻声地说。

“那你愿意和我一起下去吗?我现在弹给你听。”意轩用手指了指河边他的那把吉他。

寒香怯怯地点了点头。意轩走在前面,寒香悄悄地跟在后面。到了河边,意轩坐在这棵树下,寒香坐在那棵树下,二人隔了一点距离。意轩弹奏着优美的旋律,寒香则靠在树上静静地享受着音乐带来的美好。

接下来很长一段时光,寒香常常跑到河边听意轩弹琴,两人的距离越来越近,两颗年轻的心灵萌生了爱情。

小镇里的人们开始七嘴八舌了。有的说意轩来路不明,有的说寒香不知羞,和一个外来的男孩纠缠,有的说寒香和意轩两人很登对,男未婚女未嫁的,还有的女孩羡慕嫉妒寒香能与意轩走得这么近……

这样的流言蜚语自然传到了寒香父亲的耳边。寒香的父亲虽为人甚好,但思想守旧,认为女儿应该在小镇里找个身家清白、知根知底的好人家。她父亲的想法本也没有错,但寒香的爱情之火已被这个外来的男孩意轩点燃了。寒香的父亲想着该怎么办才好?他知道不能强硬地要求女儿断绝与意轩的往来,只能想其他办法。他和寒香母亲暗自商量,把女儿送到邻镇他的表兄家。表兄家有两个女孩,寒香过去也不会寂寞无聊,隔一段时间便会忘记了意轩。

寒香父亲编了个谎言,说他邻镇的表兄病了,叫寒香代替父母去探望。寒香以为是真的,收拾行装准备出发。出发前,她去见了意轩,与意轩作短暂的告别。待到寒香赶往邻镇,发现她的大伯根本没什么大病,才知道父母骗了她。她在大伯家住了几天便返回了小镇。

寒香伤心地问父亲:“父亲,你为什么骗我大伯病了?”

她父亲只得说出了真实原因,希望寒香不要再与那个外地人来往,那人来路不明,不可信任。

寒香说:“父亲,他很有才华。至于他的来历,我会问清楚的。”

她父亲依然不同意,说:“他怎么会一个人突然出现在镇里?他的父母呢?他原来是做什么的?怎能听他一面之词?他说什么都无法取证!”

这个深夜里,寒香失眠了,她转辗反侧难以入睡。她仔细回忆起与意轩相识的过程,觉得意轩怎么也不像坏人,哪里会像父亲说的那样不可信任呢!意轩那张忧郁的脸在她脑海里挥之不去,瞬间心底的思念如潮水般涌来,寒香想着明天一定要去见意轩。

隔日午饭后,寒香趁着父母午休偷偷溜出去了。她一人来到河边的树下,此刻的她期盼意轩能够突然出现。百无聊奈中,她捡起一颗颗小石子向河流扔去,水中荡起一圈又一圈涟漪。她等了许久,也未见到意轩人影。正当她失落,起身离去的一瞬间,意轩背着吉他出现在桥上。寒香向桥上的意轩招手,意轩加快速度跑到河边。

意轩一坐下,便弹起了吉他,边弹边唱,寒香也跟着哼调子,两人相视而笑。意轩弹累了,就停下来与寒香说话。

之前两个人聊的只是兴趣爱好和梦想。寒香脑海里回忆起父亲的那些话,她想了解有关于他的一切。

寒香轻声问他:“意轩,你怎么一个人来到我们小镇里呢?你还有家人吗?”

意轩的眼神瞬间变得忧伤了,他说:“我没有家人了,他们在一场水灾中遇难了。我的父母,还有我的妹妹,他们都不在了……”他说着说着,声音也哽咽了。

寒香连忙道歉:“对不起!我不该问,让你想起了伤心的往事。”

意轩望着寒香,说:“没关系。”

寒香心底顿生怜惜之情,想再说些安慰的话语,却又觉得怎么说可能都安慰不了他。

一阵沉默之后,意轩接着说:“这些年,我到过很多地方,像一叶浮萍四处飘飘荡荡。自从来到了这个小镇,才想安定下来,这里虽然偏僻,却没有多少纷扰,我已经慢慢喜欢这里的简单与安静了。”

“是吗?我也喜欢这里。我在这里出生、长大,从来没有去看过外面的世界。你和我说说外面的世界是什么样,可以吗?”寒香用期盼的眼神望着他。

意轩对寒香微微一笑,说道:“外面的世界很精彩,很繁华,高楼林立,灯红酒绿,我就是说一天一夜也说不完。你想去看吗?”

“想啊!”寒香兴奋地说,接着又沮丧了,“不过我父母肯定不会同意我跑到外面去。”

“你有兄弟姐妹吗?”意轩问。

“没有,父母只有我一个女儿。”寒香说。

“那他们肯定不愿意你到外面去呢!外面的世界虽然繁华,却处处充满了危机。女孩子还是留在家乡比较好!”意轩接着说,“想听什么歌曲吗?我接着弹给你听!”

“你随意弹吧!你弹什么我都觉得好听呢!”寒香每次看意轩的眼神都充满着崇拜。

只见意轩的手指在吉他上灵动地弹拨着,空气中传来一阵阵悠扬、优美、深情的音乐声。意轩边弹边告诉寒香,这首曲子的名字叫《爱的罗曼史》,取材于西班牙传统民谣。

意轩接着又弹了几首,《秋日私语》《致爱丽丝》《加州旅馆》等等,他弹《加州旅馆》时还用英文唱了起来。寒香感觉意轩在音乐上的天分真是异乎常人,这个小镇上有过很多音乐老师,如此出色的,他应是第一人。

寒香问他:“你怎么会弹这么多乐曲呢?真是太不可思议了!”

意轩说:“我小时候就喜欢音乐,闹着父母给我买了吉他,那时家里条件算不错的,他们送我去学了吉他。因为自己特别热爱,这些年我自学了很多曲子。自从他们不在了,每当我想念他们或者忧伤痛苦的时候,就会整夜地弹琴,这样似乎心情能好一些。”

寒香终于明白了意轩为什么看上去有着不同常人的忧郁气质,这个忧郁的男孩这些年一直过着漂泊的生活,一定不容易吧!寒香这么想着,突然觉得自己比他幸福多了。

傍晚时分,寒香回到了家。父亲脸色铁青地坐在中间的大厅内,寒香知道情况不妙,走到院子中间就停下来了,低着头,准备接受训诫。

“寒香,你进来!”父亲的声音从大厅内传出来。

寒香从未听见父亲如此大声而严肃地叫唤她,父亲一直是将寒香捧在手心里。寒香想着,这次是真令父亲伤心失望了。

父亲的声音再次传来,“寒香,你进来!”寒香轻手轻脚地走进大厅,生怕弄出一丁点声响,她在离父亲面前的不远处站立不动,头低下,已经低得不能再低了。

她听见父亲又开口了,说:“你真是不听话。我不是和你说了吗?不要和来路不明的外乡人来往。”

寒香的父亲接着说:“你把父亲的话当耳边风吗?你现在若是执迷不悟,终有一天会后悔。”

寒香不敢说话,一直低着头。接着她父亲的声音突然变柔和了,说道:“寒香,你要知道,我和母亲都把你当成掌上明珠,我们都害怕你受到一丝伤害,你能明白我们的苦心吗?”

寒香感觉鼻子一酸,眼泪止不住地流了,她用手抹去脸上的泪水,抬起头对父亲说:“父亲,他不像你想象的那样,他很可怜!他的父母亲人都不在人世了。”

寒香哽咽地继续往下说:“父亲,我喜欢他!我真的喜欢他!”

“他说的话可信吗?你根本无从验证!” 寒香父亲说。

寒香不再说什么了,虽然她父亲继续说着很多道理,可她一句也听不进去。不知过了多久,她的父亲非常无奈,终于停止了说辞。寒香母亲起身扶着她回到卧房。

寒香母亲轻言细语地对她说:“寒香,你听我们的吧!难道他比你的父母还重要吗?我们都是为了你好!这样的男孩我们根本就不知道如何去了解他的一切。或许你现在觉得放不下,时间长了就放下了,我也是从年轻时候走过来的!”

见寒香不说话,她母亲继续说:“你想想自己对他有多少了解呢?不要被一时的感情冲昏了头脑。好了,你休息吧,好好想想!我出去了。”

待寒香母亲出去后,寒香往床上一趴,哭成了泪人儿。她的心中很痛苦,一边是生她养她的父母,一边是自己喜欢的人。她该怎么办?何去何从?她的脑海中浮现出意轩的脸,那张忧郁又令她着迷的脸,还有他弹奏的音乐,她已深陷爱情的漩涡中,她试图在这漩涡里挣脱出来,她挣扎再挣扎,可无论怎么努力,她还是管不住自己的心。

这个夜里,寒香第一次梦见了意轩。梦见她和意轩并肩坐在河边,意轩用一只手轻轻拥着她,她的头则靠在他的肩膀上,两个人没有说话,寒香突然起身要离去,意轩想紧紧拽住她的手,可是寒香还是用力挣脱了,不停地跑呀跑呀,意轩则在后面不停地追,等到寒香累了回过头来,却发现意轩消失了,她一人茫然地站在小镇的街道上环顾四周,怎么也找不到意轩的身影了,她在梦里大声叫唤:“意轩,你到哪里去了”……寒香在睡梦中惊醒了,醒来一身冷汗,才惊觉是一场噩梦。

接着,寒香的思绪又回到了父母说的那些话,“不要和外乡人来往”、“他说的话可信吗?”、“时间长了就放下了”……她用力地甩甩头,突然觉得头好痛好痛,在床上转辗反侧再也无法安睡。寒香披衣起床,打开床边的那个柜子,拿出那条轻薄的淡粉色丝巾,她将头埋进丝巾里,泣不成声。她又走向窗边,倚靠在窗边的墙上。已是子夜时分了,夜空中的月亮是如此安静,如此明亮,又如此寂寥。窗外有风,她看见树叶在风中轻轻摇曳着,接着她又仰头望向月亮,她想着此刻的意轩在做什么呢?一定是在睡梦中吧!不知道他的梦里有没有自己呢?自言自语道:“意轩,我要离开你了!父母将我含辛茹苦地养大,我不能不听他们的。意轩,对不起!从此后我们再也不见面了。”

寒香听了父母的话,很多天没有出门了。意轩每天都到河边弹琴,等她。盼不到喜欢的女孩身影,他陷入了深深的思念中,他猜测着寒香是不是生病了?或是出了什么情况?他坐在河边,总是对着那座桥发呆。脑海中不停地想着:“寒香,你在干什么呢?你怎么再也不出现了呢?”他每天失落地走在小镇的街道上,往返于学校、院子、河边。走到哪儿都见不到寒香娇俏的身影,热烈的思念与无限的失落紧紧包围着他。他想着寒香可能再也不会见他了,到底什么原因呢?他怎么也想不通。

意轩的神情更加忧郁了,他每天坐在河边弹《爱的罗曼史》,一遍又一遍。他想起了曾经的女朋友,与她分手后因为痛苦才逃离到这座小镇,以为可以让自己过上平静而快乐的生活,却不曾想又遇上了寒香,难道他一生都逃不开情感的纠缠吗?

半个月过去了,一个月过去了,寒香努力克制自己的感情,克制自己不再去想意轩。可是越克制,意轩的脸越清晰,对他的思念越来越浓烈,他还好吗?他有没有……有没有想我呢?这些问题在心底不停地缠绕着,不得安宁。寒香想见他,此刻就想去见他。

时间过去了一个月,寒香父母以为她放下了,对她开始松懈了。寒香忍受不了思念的煎熬,她在想,难道从此后再也不见意轩了吗?不,不,我要见他,我要见他,内心有个声音不停地对她说,这么想着,她的头又开始痛了,她每天都被这样的思念折磨着。

寒香还是在一个午后出门了。她发疯似地跑到那座桥上,她看见意轩坐在河边,意轩还在那儿,他一定是在等着我,一定是的。她几乎是飞奔到河边的,累得气喘吁吁。意轩见到寒香出现了,此刻就站在他面前,高兴地抱起寒香转圈,等到转累了,意轩才放下寒香,紧紧抱着寒香,寒香把头轻轻埋进他的怀里。意轩突然捧起她的脸,发疯地用力吻她。

意轩问她:“为什么这么久没出现了?你生病了吗?”说着就紧紧盯着寒香的脸,想从她的脸上找到答案。

寒香撒谎说:“没有,我出了一趟门,去了邻镇的表姐那,住了一段日子。”

意轩说:“你知道吗?我有担心你吗?你知道我多想你吗?你知道吗?”

寒香低下头不说话。

意轩接着说:“寒香,我好想你,你知道吗?”

寒香的泪水哗哗落下来,她轻轻啜泣着,对意轩说:“其实,我也想你。”

意轩把寒香抱得更紧了。

此次会面后,两人的感情更是发展得不可收拾。

寒香出门的次数增多,她的父母已感觉出不对劲,他们清楚已经阻拦不了女儿了。

一次寒香从外面回来,她的父亲在院子里大发雷霆。他对寒香怒斥着:“寒香,你的眼里还有父母吗?如果你再不与他断绝往来,从此后,你就别再回来了!”她的父亲不停地说着气话。寒香母亲在一旁劝着,可是没用。

另一天,寒香再也出不了门了。她的父亲把她锁在家里,每日进出都把大门锁上。想来想去实在想不到办法,她父亲只好出此下策。寒香每天在院子里踱着步子,一颗心早就飘向院子外了。她不停地想着如何逃出去,绞尽了脑汁。她每日观察父母的动向,不想错过任何一个可以出去的机会。

一天,两天,三天……机会终于来了。这天下午,家里来客人了,母亲在厨房忙着弄吃的,父亲陪着那个客人聊天喝茶。

寒香拿起她最心爱的丝巾,轻轻围在脖子上。她从自己的卧房出来,假装去隔壁的厕所。接着她沿着院子的高墙壁下,蹑手蹑脚地悄悄溜到了大门口,将木大门一拉开就跑出去了。

她跑到桥上,可是没有看见意轩。可能意轩还在上课吧!这么想着,她就一个人坐到河边去了,静静地等他。等到傍晚时分,意轩终于来了。有些日子没见面了,二人彼此诉衷肠,难舍难分。

寒香的头靠在意轩的肩膀上,有好一会儿望着河里的流水失神了。她害怕回家,此刻父母一定气疯了,她如果回去该怎么面对呢?越想越头痛。她就一直与意轩这么坐着。

天黑了,意轩说送她回家,寒香执意不回家。

她对意轩说:“意轩,我如果回家,估计从此后再也见不到你了。”

意轩问她:“为什么?”

寒香直言说:“我的父母不允许我和你来往,因为你是外乡人。”

意轩听到这句话,心一下沉了。这可怎么办?意轩原本打算就此停留在这个小镇,从此再也不去漂泊了。可是寒香的父母反对寒香和他来往,他该怎么办呢?

寒香接着说:“意轩,我想离开这里。你带我走吧,好吗?我再也不要和你分开了。”

意轩突然不说话了。寒香接着说:“意轩,你不喜欢我吗?”

意轩赶忙说:“不,我喜欢你。可是你的父母只有你一个女儿,你若走了,他们怎么办呢?”

寒香陷入了无限的迷茫与痛苦中。她说:“如果今晚我回去了,可能我们以后真的再也见不了面了。”

两人都陷入了痛苦中,不再说话,就这么坐着,真希望时光永远在此刻停留。最后,意轩还是起身,坚持把寒香送回了家,即使从此不再见面,也不能让寒香背负离经叛道的罪名。

寒香刚推门进院子,只见她的父亲快步走到她面前,挥起手用力扇了寒香一个耳光。这一巴掌,打得寒香的脸热辣辣的,也打寒了寒香对父亲最后一点留恋之情。寒香用手摸着被打的那边脸,泪水不停地往下流,眼睛紧紧瞪着她的父亲,此刻她对父亲充满了仇恨,她不懂为什么他的思想如此古板,对意轩不作任何了解,就否定他的为人。她知道她永远也改变不了父亲的偏见。她看见母亲从大厅里跑出来,准备跑到寒香面前,把寒香带到卧房去好好规劝。可寒香突然一个转身,朝大门跑去,打开大门跑了出去。寒香一路跑一路哭。

意轩送寒香进院后,在小镇上慢慢晃荡着,并没有走得太远。寒香一路奔跑,突然看到意轩在前面,那一刻她就像看到了希望,她用力地奔向意轩,奔向她向往的爱情。

“意轩,意轩,你等等我!”寒香在意轩的后面大声地喊着。意轩转过身,没想到会是寒香,他停下了脚步。

等到寒香走近,意轩看见她的脸上有一个深深红红的手掌印,泪眼汪汪。

没等意轩开口,寒香哭着说:“意轩,你带我走吧!我再也不想回家了!再也不要回家了!”

意轩看着寒香此刻楚楚可怜的样子,心疼极了。他知道寒香一定是挨打了,他拉起寒香的手,发疯似地一口气跑到了自己租的院子里,匆匆收拾了行李,带着寒香来到了车站。

寒香走了,离开了小镇。她和意轩过着漂泊的日子。寒香见到了意轩口中的那个繁华世界,她眼花缭乱。

一年后,寒香怀孕了,两人都在欣喜中期盼着新生命的降临。意轩给还未出世的小宝宝买了一对精致的银镯子,只待孩子出生。他们打算等孩子出世了,再找机会回到寒香的家乡小镇,去面见寒香的父母。

意轩在城市的某个学校里教音乐,每日往返奔波于家与学校中,疲惫不堪,偶尔会感身体不适,间歇性头晕。他以为是累的,休息下就会好,没当回事。意轩只要一想到他和心爱的女孩生活在一起,而且快有小宝宝了,再苦再累都觉得值。

某日,意轩上完音乐课,他急着到菜市场去买鸡,准备回家炖给寒香补身体。随着宝宝在寒香肚子里的月份越来越大,寒香也变得越来越能吃。早晨出门时,寒香告诉意轩想吃鸡,意轩答应中午回去前买好。

意轩穿过一条又一条街道,头又开始犯晕了。当他穿过一条街道的马路时,没有注意到一辆车在急速超车,等他发现时已经晚了,车速太快,一下撞向了他,他被车撞得飞在了空中,再急速地落下。落地前的那一刻,他的脑海里闪过寒香的脸,他知道自己完了,他的寒香怎么办?他在心里念着:老天爷,求求你啊,别把我带走!寒香,我的寒香,我不要离开你!寒香,对不起!我可能无法再陪伴你了,寒香对不起,我们只能来生再见了!寒香……一地的血,惨不忍睹!周围许多人围了上来,不停地叹气:这么年轻就死了,真可惜啊!意轩就这么匆匆离世了,没有给寒香和她腹中的孩子留下只言片语。

寒香痛不欲生,仿佛整个天都塌下来了。她在意轩的尸身旁痛哭不已,喃喃自语道:“意轩,你怎么可以?怎么可以就这么走了?我怎么办,我怎么办啊?”她用力摇着意轩已冰凉的身体:“意轩,你不要走!你不要扔下我一个人,我害怕!”不知道时间过去了多少分钟,寒香哭累了,她找车把意轩送到了殡仪馆,她亲手给他清洗身体上的血,给他换上整洁的衣服,再跑回她租住的房子里,拿着意轩最爱的吉他奔向殡仪馆,把吉他放在意轩的身边。

意轩走了。寒香在许多个无眠的夜里痛苦地思念他,想着他生前的一切,他的笑容,他的声音,还有他弹的音乐声,她不停地哭泣着。

孩子平安出生了,意轩生前留下了一些钱,够寒香带着孩子过上一年。但寒香终究是要出门找工作的,否则她如何能够养活自己和孩子呢!但是她出门工作,家里必须请保姆带孩子,这高昂的费用如何能支付得了!她陷入了迷茫中。

住在她楼下的一个女人,是夜场里的。看着她一个人艰难地带着孩子生活,对她产生了无限同情。偶尔,那女人会给她送来一些生活用品或食品,寒香总是接受那女人的帮助,心中甚是不安。有时会请那女人来家里吃一顿饭,两人闲聊着。寒香问那女人,可不可以帮她找工资高的工作。

那女人说:“你孩子这么小,怎么可能去工作?孩子谁带呢?除非你有钱请一个保姆。”

寒香不说话了。她不知道该怎么办!

那女人又开口说话了:“不过……”话没说完就不说了。

寒香问她:“不过什么?”

那女人说:“算了,看你像正经家的好姑娘,只可惜了……”

寒香说:“你是不是有办法了?”

“办法是有。但是恐怕你做不了!”那女人用肯定的语气说。

“什么办法?你告诉我吧!”

“除非你到歌厅去工作,工资高,那么你就可以请保姆了!但是你要陪男人喝酒唱歌,你做得到吗?”

寒香沉默了。

那女人走后,寒香在这个夜里失眠了。看着身旁的孩子,她不知道该怎么办,如果不工作,她和孩子最后都会走到绝境。她想过回家,回到小镇上,但是父母能接纳她吗?她带着一个孩子回去,没有了意轩,小镇上的人们会怎么说,她的父母能受得了那些流言蜚语吗?怎么可能再接纳她吗?她想来想去也觉得回到小镇是不可能的,于是她放弃了这个念头。可是她怎么办呢?没有生活来源,她和孩子将死路一条。

转辗反侧睡不着,她又披衣起床了,看着床上熟睡的孩子,她再一次哭了。她坐到书桌旁,拉开书桌的抽屉,拿出一个精致绣花的小盒子,再打开盒子,轻轻拿起那条轻薄的淡粉色丝巾。她捧起丝巾不停地啜泣着:“意轩啊,你已经走了325天了,可是我还是无法从痛苦中走出来,意轩,你看啊!我们的孩子多可爱啊!你在天上看得到的吧?我现在该怎么办啊?意轩,我好想你,好想你,如果你在,该有多好啊!”

寒香趴在书桌上,窗外有风袭来,窗帘被吹得飘起来,月亮清冷的白光斜照过来,正好照在寒香的脸上,照在她流满泪水的脸上。

半个月后,寒香去了歌厅。路已走绝,她还有别的选择吗?她在歌厅提前预支了一笔费用,请了一个保姆在家里带孩子,家里的事不用再操心了。

她夜夜盛装出门,在歌厅里强颜欢笑。脸上的笑别人看得到,可心底的泪又有谁知道?她年轻貌美,许多老板去了歌厅直接就要她去陪唱陪喝。那些老板对寒香起了色心,不停地给她大把的钱,但寒香始终坚守了底线,没有给他们施行好色的机会。

寒香以为这日子会这么一直地过下去,她想着把孩子养大,把自己变老,天堂里的意轩一定看得到。但是噩运的魔掌再一次伸向了这个不幸的女人,她生命中的劫难是一次又一次。

几年后的某个夜里,孩子患了急性肺炎,由于治疗不及时,导致呼吸衰竭,抢救无效死亡了。

寒香在医院里紧紧抱着孩子,失声痛哭。

“苍天啊!为什么呀?为什么呀?我上辈子到底造了什么孽啊?为什么这么惩罚我?为什么啊?”

“意轩,意轩,你在哪儿啊?快来救救我们的孩子吧!是我们的孩子啊,求求你来救救吧!”

“孩子,我可怜的孩子,都怪妈妈,是妈妈没有带好你啊,是妈妈的错啊……”

失去了意轩,又失去了孩子,寒香对人生彻底绝望了。她每天精神恍惚,把自己关在家里不出门。她在房内一遍又一遍地翻看着孩子的衣服、孩子的银镯子、孩子的玩具、孩子的照片,她用手抚摸着与孩子有关的一切物品,泪水就像永不枯竭的海水,永远也流不完。

孤身一人的寒香从此一蹶不振,唱歌、喝酒、抽烟,她就像一叶浮萍四处漂泊,她跑遍了意轩到过的所有地方,从一个城市飘到另一个城市,从一个小镇飘到另一个小镇,但她始终没有勇气再回到自己的家乡、回到有父母的小镇。

一晃眼又过了二十几年,寒香在某个异乡小镇停留居住了很长时间。她遇见了一个高龄的老奶奶,老奶奶聊起儿女的事情,寒香也说起自己悲伤凄惨的经历。

老奶奶对她说:“孩子,你年轻时不懂事,但即使犯了错,只要你愿意回去,父母怎样都会原谅的!”

“孩子,回去吧!回到父母身边吧!他们现在年龄应该很大了,需要你照顾了!”老奶奶接着说。

寒香夜里想起了父母,想起了三十年离开时的情景,顿觉时光太快,自己也老了。她突然很想念小时候,父母带着她玩耍时的情景浮现在眼前。她又想起老奶奶的话,或许是该回去了,父母对她的气应该早也没有了。

隔日,她收拾衣物启程,终于抵达了自己的家乡小镇。小镇里的变化很大,建了许多新楼房,但很多旧房子依然存在,她循着仅有的一丝记忆找到了自家的老宅院。

寒香归来了。因为年轻时太过美丽,小镇里许多与她同龄的人都知道她当年的莫名失踪。流言蜚语开始砸向她,在小镇里疯狂的蔓延着。她行走在小镇里,人们看她的眼神都是轻蔑与鄙视,就连小孩子看到她都躲得远远的。但是寒香并不在意,装作什么都不知道。

寒香某日在父亲书桌的抽屉了翻到了一封信,信件的日期是两年前,她的父亲信中有几段话这样写着:

寒香,我唯一的女儿,父亲始终后悔那个晚上打了你,是父亲的固执害得你离家出走。

寒香,我亲爱的女儿,自你走后,我和你母亲天天在家里等你回来,你可知道父母思念你的痛,揪心的痛,我们不知道你的任何消息,你过得好吗?如果你在这个世界的某个角落里过得好,我们也就能心安了!我们最怕的是你受苦、受罪、受累。

寒香,如果有一天你想通了回来了,如果你看到了这封信,或许我和你的母亲已经不在了,但请你不要过于悲伤。你要好好活着,我们在天上会好好保佑你。

寒香,如果你回来了,请拾起我教给你的医术,接替我的事业,给那些受病魔折磨的人们治病……

寒香看着信笺里的一字一句,眼泪刷刷往下落。

“父亲,是寒香的错,寒香从来没有怪过你。一切都是我自己的选择。父亲,对不起!寒香回来得太晚了,我还没有在您们的面前尽过孝……”

寒香趴在书桌上一遍遍地读着父亲的信,三十年过去了,她曾多少次在绝望的时候想过回家,可是一次次没有勇气,如果可以早一点回来,或许就可以见到父母了。她走到父母的房间,对着父母的照片发呆。

寒香拾起了父亲留下的医书,每日在家看医书,根据医书的描述,到山中去采些药材,制作中药,用传统的药方给小镇里的人们治病。

偶尔没事的时候,寒香会在午后一个人走到曾经的那座桥上发呆,然后走到河边,坐下来。这里是她和意轩初相遇的地方,一生都不会忘记的地方,一坐就是一个下午。她安静地坐在这里,安静地想念着意轩。

某日午后,她再次打开了那个精致绣花的小盒子,拿出那条轻薄的淡粉色丝巾。她用手轻轻地抚摸着,再拿起那对银镯子,摇一摇,就发出铃铛的声响。她围着丝巾,带着银镯子出门了,又走上了那座桥。她倚靠在桥上,那一刻她多么希望回到三十年前的那个下午,有小桥和流水,有阳光和音乐,有意轩和吉他……

寒香陷入了对意轩深深的思念中。她的眼神飘向了那个熟悉的河边,此时有几个小女孩在那尽情地玩耍着。寒香的脸上微笑着,虽然经历过世事沧桑,但她的心早已变得柔软平和,她对世界对苍天没有怨恨,只想留存着曾经这些美好的记忆活到生命的最后一刻。

正当她沉浸在自我的思绪中,突然听到几个孩子大声叫唤着:“快来人啊!有人落水了!有人落水了!”

寒香从自己的思绪中惊醒过来,看到河里一个小女孩在不停地挣扎着,她飞快地跑向河边,根本不思索,直接跳进了河里,她游向了小女孩的方向,拖着女孩的身体不停地往岸边游,快到岸边的时候,河边已经来了几个女人,那几个女人走到河水边缘,一把就抓住了小女孩的手,将孩子拖了上来。

但是寒香,她的腿一阵抽筋,再也不听使唤了,无论她怎么用力也游不到岸边,而且身体离岸边越来越远,她的身体越挣扎,越不停地往下沉。她的脑海里浮现出意轩的模样,还有孩子可爱的面庞,她想着终于可以去见他们了。她的身体一直在沉,直到整个身体看不见了,河流彻底淹没了她。

没多久,有一条轻薄淡粉色的丝巾浮了上来,一直在水面上飘啊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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