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谢琼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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散文
202205/18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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黑暗的地方若有一盏灯,照亮的不仅是脚下的路,它亦能温暖人的心灵,给人以希望和勇气。


我自幼胆小,怕黑,最怕走夜路。

我的小学在柘林镇子弟学校就读。柘林镇是江南的一个小镇,位于永修县,镇上有全国第一大土坝修建的水库— 柘林水库,还有著名的柘林湖,风光迤逦,如今已成为了旅游胜地。

我的家住在小镇的永康路内,那是一条悠长而蜿蜒的水泥路,路两旁挺立着整齐排列的梧桐树,小路宽敞、干净又清幽,四季风景优美。路的边沿还有一条环绕的小溪,溪水清澈见底,水里的小石头清晰可见,细看还有许多小鱼小虾在溪水里自由地游走。

我和弟弟们常常背着小书包在这条路上来来去去,白日里并不害怕,有许多上下班的大人和上学放学的孩子们。可一到夜晚,路上的行人寥寥无几,两旁水泥杆上的许多路灯是坏的,只剩下几盏灯散发着微弱的光亮。

柘林镇上有集市,还有一个偌大的广场。每逢周末,集市与广场里人群鼎沸,热闹不已。尤其是周末之夜,广场会挂上一块白色的幕布播放电影,家家户户急忙吃晚饭,搬上凳子早早去等着看电影。我那时特别爱看电影,周五放学后匆匆吃完晚饭就火速地带着弟弟们跑去广场。

有一年,看完广场播放的电影《妈妈再爱我一次》,回家时走进永康路,除了路口有一盏黯淡的路灯,巷子的前方几乎一片漆黑,很远很远处才有一丝微弱的光亮。我和弟弟们都很恐惧,走得再快也跟不上前方大人们的脚步。“这该死的电影,都是电影惹的祸”,我竟在心里不停地咒骂着电影。这一段黑暗的路程如何走过去,它当时就像一座巍峨的高山难以翻越。我的脑海一直盘旋着一个问题:如何走过去?我是姐姐,两个弟弟分别在我的两旁,紧紧地依偎着我。每走几步便回头看一眼,怕有鬼跟着我们。

更要命的是,突然一场急刷刷的大雨落下来。我们三个小孩子紧牵着手开始飞奔,无边的恐惧蔓延了整个身心,我全身淋湿了,加之剧烈的奔跑与心底的恐惧,我已分不清哪些是雨水哪些是汗水。弟弟们开始哭了,尤其小弟那年只有六岁。

正当我们恐惧到极点,绝望到极点时,远处竟闪烁出一丝光亮,当时它就像茫茫夜空出现的星火,给了我无限温暖与希望。这亮光越来越逼近,一个穿着雨衣的高大男人手里握着一只手电筒,向我们跑来,是与我们同住一排房子的王老师,那个素来沉默不语、练书法的王老师,他说:“你们的妈妈急得要死!生怕你们出了什么事!快,快点穿上雨衣跟我走!”他的手里拿出几件雨衣,迅速套在我们身上。他把我们送回家后,又继续消失在雨夜里。

母亲说隔壁还有几家的孩子也还没回来,那几家的男人们也与我的父亲一样,出了远门去做工程。

我读初三时,因为进了县二中重点班,每夜晚自习,比别的普通班晚了半小时放学,单位上同届只有我一个人在重点班。我常常一人走夜路回家,那时修水的城北很繁华,老桥另一头的城南还是荒芜一片,我们单位算是最先在城南立足做房子的。

城北到城南的夜路很难走,这条夜路难走,并不是闹鬼或不太平,而是因为我内心的恐惧。一个十几岁的女孩背着书包在夜里独自走着,被漫无边际的黑夜所包围,路上行人几乎没有,如今想来都能让我不寒而栗。尤其是有风的夜,那呼呼响的风声更令我害怕无比。

幸好那条路,每隔一段距离就有一盏路灯。每当看见不远处有一盏昏黄的路灯,心中的恐惧顿时消去不少,同时灯也给了我无限的温暖与勇气。父亲若是不值班或未出远门会骑着自行车接我,更多的时候是我一个人行走。我就在这条路一盏又一盏的路灯陪伴下来来去去,直至读完初三。

儿时在布甲正街,俗称大屋场。我们租住在一个两层楼的房子里。

楼下住的是房东,还住着一个做木工的,楼上也住着几家租客。

我们租的是楼上的一间房,木地板,木门木窗,房间很简洁,房内只有一张大木床,一张小床,还有一些基本生活用具,以及一台缝纫机。

上世纪八十年代,布甲也有电灯,是那种电灯泡散发出的昏黄灯光。但不稳定,经常停电。

没有电灯的夜晚,母亲会点亮一盏闪烁的煤油灯。

母亲经常在我们睡后,熬夜在煤油灯下踩着缝纫机做衣服,或纳鞋底做布鞋,或修着乡里乡亲的手表,或在房间一角洗黑白照片,或给洗好的照片上色。那时没有彩色照片,洗出的照片是黑白色,需要人工进行上色。我常常躺在床上偷看母亲做事专注的神情。

母亲每晚睡前,会给屋内的另一盏煤油灯装上满满的煤油,然后端到我们房间门口的一个破旧的红色柜子上,彻夜亮着。

物质贫乏、缺少金钱的年代,母亲靠着修表、照相补贴家用,我们家也并不富足。我以为她是在浪费煤油,直到有一次隔壁的租客半夜生急病需要去医院,我才明白了母亲的用意。那家女人的丈夫背着她,根本没有时间去点燃煤油灯,而楼上除这几个房间之外的空间里,有如此一盏煤油灯,在危急时刻发挥了它的价值,照亮了他们下楼的楼梯。

这是一盏随时可以照亮他人的煤油灯。

煤油灯也曾陪伴过我的成长。我曾在煤油灯下看小人书,和弟弟们在泛黄的纸里写字。姑姑曾耐心地在煤油灯下,给我们几个小孩子洗澡,教我们写字,给我们讲故事,陪我们做游戏,哄我们睡觉,唱着摇篮曲。

布甲高山上的老屋是我永久难忘的记忆。想起老屋,脑海即刻会浮现爷爷一人独坐煤油灯下戴着眼镜,翻着老书,抽着烟的那副模样。也会想起慈祥的奶奶坐在煤油灯下,缝着破旧的衣裳,时不时用一只手擦一下眼角的一丝泪。

没有电灯的年代,煤油灯承载了上一辈人们的岁月。他们在煤油灯下看书、补衣服、纳鞋底,甚至提着煤油灯到田里赶着做农活。

女儿的笑容,如一盏温暖的心灯,照亮了我最黑暗的时光艰难前行的路。

世间最难走的路,是心路。每当我疲惫或无法坚持时,是女儿一次又一次明亮芬芳的笑容,像一盏充满温情的灯火,给我了奋勇向前的勇气。

我的日子里有着无数的忙碌,忙工作与生存,忙琐碎的家务,忙孩子学习、生病、艺术培训,几乎没有多少个人的空间,恨不得自己有分身术,可以同时做许多事。

这些年,一直觉得很累,身体的累与心累夹杂在一起。曾经多少次迷茫,多少次彷徨,正是看似幼小的女儿,赋予了我巨大的力量与希望。我终于明白了某位作家曾说过的一句话:人是为爱而活的。

我给了女儿无尽的爱,让她成长得活泼又可爱。我深知,我是她成长路上的灯火,我得一直为她点亮,她才能平安健康长大。她亦是我心底那盏不灭的灯火,在我最黑暗与无助的时候,她散发的微光始终能带给我无限的温暖,照亮我漫漫人生旅途的路,无论未来有多少风雨或坎坷,绝不畏惧。

曾经在我生命中给过我温暖的人,亦是我心中的灯火。有了这些星星点点的灯火,我的心会变得柔软、平和、慈悲。它们能驱散我曾经内心中所有的怨恨、阴霾、无知,让我逐步走向成熟与理性,走向内心的丰盈与圆满。即便生命存有缺憾,亦能用心去发现世间的美,心存善良、知足与感恩。

灯,生活其实处处都有灯,无论是照亮脚下路的灯,还是照亮心路的灯,无论是温暖的灯,还是希望的灯、理想的灯,关键要看你有没有发现灯的眼睛。

愿世间所有人都能点亮一盏灯,照亮自己的同时,亦能温暖他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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