谢琼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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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
闲暇时光整理一下保险箱，当看到保险箱角落里的那只红色首饰盒的那一刻，我似乎感到时光倒流，往事历历在目。
首饰盒里装着三副银镯子。那只光泽非常暗淡，工艺很是粗糙，没有精致秀气的美感，表面上雕刻的花纹已经变得模糊的镯子，是我祖母的。印象中，这只银镯子常年戴在祖母的左手上。
祖母自从嫁给祖父之后，就没离开过老家那片乡村。她每日生火、做饭、喂猪、种菜、洗衣服，手中的农务活一件接一件，压根儿停不下来，再好的首饰也是经不起如此折腾的。
记得小时候在老家布甲，我经常见到手上戴着银镯子的妇人，心里别提有多羡慕了。那时我已经知道黄金的颜色，但却不了解金和银的价值。曾纳闷为什么她们不戴金而选择戴银，金子的颜色是那样黄灿灿、金闪闪的，多好看呀，银子和金子相比就差了许多。稍长大些才知道，黄金属于贵重金属，在那个大多数人在为解决温饱而努力的年代，戴得起金首饰的人寥寥无几，尤其是在贫困的乡村。
我曾问过祖母这只镯子的来历，祖母说那只银手镯是她嫁给我祖父时，祖父亲手给她戴上的。祖父说这镯子是家传之物，只有长房长媳才有资格戴。于是祖母便将这只银镯子戴了一辈子，而且自从戴上以后，就再也没取下来过。
祖母嫁给祖父时只有十六岁，而祖父那年已经三十二岁了，比祖母整整大了十六岁。祖母个头不高，圆脸，身材丰润，性格温顺善良，没有念过书，不识几个字，与熟读诗书、医书的祖父有着天壤之别。他们之间没有多少共同语言，也没产生过精神共鸣，所以祖父对待祖母的态度一直不冷不热，没有多少温情与呵护。
祖母时常怨自己没有机会读书，无法与祖父谈诗论酒、举案齐眉。她难过的时候，就会一边轻轻抚摸手中的银镯子，一边回想祖父给她戴上银镯子的美好瞬间。于她而言，那是她一生中最珍贵的回忆。她把银镯子当做是祖父对她和婚姻的一种承诺，这也成为了她坚守婚姻的精神支柱。祖母的心中坚信，岁月漫长，未来可期，终有一天她会走进祖父的心里。
祖母是一个勤劳、善良、诚实的好女人，对家庭始终任劳任怨，对七个孩子关爱备至，教养有方。终于在我的父亲长大后，祖父对祖母的态度有了极大的转变，两人的关系从疏离向着琴瑟和鸣转变。
2003年，祖母撒手人寰，那年她只有67岁。临终前的夜里，祖父坐在祖母的床边，紧紧地握住她的手，泪眼婆娑。那一刻，我看见祖母的脸上洋溢着幸福的笑容，她的银镯子也散发出迷人的光芒。
二
和祖母的银镯子相比，另一只银镯子就显得美丽精致了许多。这只银镯子是母亲给我定做的，我害怕镯子在岁月无情的侵蚀下，光泽变得暗淡，留下难看的划痕。于是在中专毕业后回到家乡工作后，就用一个暗红色金丝绒小荷包将它收了起来，成了我的首饰盒里的“压箱之宝”。
十五岁那年，我考上了省电力中专。从未出过远门的我，将要离开父母独自赶赴南昌读书四年，父母在兴奋之余便各种担忧。在他们眼里，我还是一个小丫头，还是一个从未离开过父母怀抱的宝宝，就像温室里的花朵，没有经受过风吹雨打。这突然就要离开他们到那么远的地方去，不舍和担忧在所难免。
母亲说，乡间流传一种说法，戴银镯子可辟邪、保平安，不管是真是假，戴上总比不戴好。于是，她开始筹划着到修水街巷的银铺子里为我订做一只。她带着我找到了一家比较有名的银铺子，铺内的银匠师傅用一根细红绳环绕着我的手腕绕了一圈。师傅说要量好尺寸，不然做得太大或太小，戴着都不美观。
取到银镯子后，母亲细心地帮我戴上去。那是一只精致小巧、细圆杆实心、缠枝雕花的手工银镯子，上面刻有“一生平安”四个字。镯面上还錾刻着蔓藤花纹，缠绕延伸，微微地凸显出来，还有两处恰到好处的光面留白，使整段缠枝不张扬，一副安静克制的模样。
这只素朴雅致的银镯子陪伴和守护我走过了四年独在异乡的时光，那浅浅的银色，似一抹温润的冷光，又似一轮新吐的蛾眉月，那么安静地缠绕在我的手腕上，成为我思乡想父母时的寄托。
我无比珍视这只银镯子，因为它是父母赠予我的一道“平安符”。或许银镯子的光泽会在时光的流逝下变得暗淡，但它所承载的父母对我的爱与关怀却是永不会褪色的。
三
第三副镯子并没有多大，但却格外精致、小巧、秀美。这对镯子上面都镶刻着“小福星”三个字，还有几个小小的“福”字和一些精致的暗花纹。每只镯子上吊着三个小铃铛，晃一晃，就发出“当当当”的响声。
这对银镯子是我的女儿满一周岁时，我买给她作为生日礼物，祈愿这对银镯子可以佑她一生平安健康。
买来时，没想到最小号的银镯子戴在女儿手上也太大，一戴上去就滑落了。我便想了个办法，给她戴在脚上。那时正值夏日，她在学习走路，银镯子上的铃铛就随着她的脚步响个不停。她对能发出声音的银镯子充满了好奇，总是喜欢安静地坐下来，用手拨弄着镯子上的那对小铃铛，铃铛响一下，她就咯咯咯地笑上好一阵儿。
这对银镯子给女儿带来了不少乐趣，但戴了一段时间后，她似乎厌烦了，总是用手不停地拉扯镯子上的铃铛，我只得将银镯子取下收藏起来。
到了她上幼儿园的视乎，见班上几个小女孩都戴着银镯子，她也闹着要戴。于是我又将银镯子找出来，她见到银镯子甚是欢喜，天天戴着不肯摘下。
“呀，我的银镯子。”
女儿不知何时到了我身边，她拿起银镯子戴在手上，随后再举着两只手问我好不好看。
从上了小学开始，女儿再也没戴过这对银镯子。如今女儿已经小学毕业了，没想到她还记得，现在戴在手上显得小了些，这让我不禁感叹，女儿大了呀。
这些年，每逢女儿的生日，我都会送她一份精致的礼物，比如手表、溜冰鞋、音乐盒、旋转小木马、芭比娃娃、漂亮公主裙之类的。不客气地说，这些礼物都比这对银镯子贵，但也没见她开心成这样。或许因为这对银镯子是她收到的第一份来自妈妈的生日礼物吧，所以才格外让她记忆深刻。
三副银镯子，戴在三个不同时代的女子手上，便承载了不同的情感和经历。这些美好温暖的过往就像这银镯子一般无比珍贵，那份亲情和爱永远珍藏于心。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