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笋巡按

盛忠民

每次回老家，我都要去“赤膊党”阿华家里坐坐。阿华跟我从小一起长大，一起念书，从小学到初中。后来我考上了高中，他没上，留在了老家。再后来，我去当兵，他还是留在老家。他的一生似乎注定就在老家，在老家那座山里，在老家那一片无边无际的竹林里。

阿华从小有一种特殊的本领，应该说是一种与生俱来的天分，那就是挖笋。或许是因为阿华家就在竹林里的缘故，出门进门都要经过这片竹林。据阿华自己说，他只要走过一趟，就知道脚底下有没有笋。曾经有一回我不信，说，我跟着你走，如果有笋，你说一下。他说，好。果然，我们刚走出他家没多远，只见他轻微用脚尖点了几下，说，这里挖下去包你有笋。我拿起锄头，挖了下去，由于用力过猛，一下子被我挖破一片笋壳来。真的神奇，我竖起拇指说，你的脚可以去撬地雷了。他憨厚地笑笑，说，所以你如果要吃笋，以后就多来我家走走。

阿华在老家被戏称为：三笋（省）巡按，巡按大人在戏文里，是皇帝亲自委任的大官，有生杀大权，往往出得京城便是没有管束，戏文里的坏人怕得要命。但老家人给阿华封的这个“巡按大人”，却有些戏谑的成分，又有些夸奖的成分。“三笋”在老家一般指得是：春笋、鞭笋、冬笋。春笋一般大家都知道，有句话说得好：“雨后春笋，茁壮成长。”春笋听雷冒头，见雨疯长，似乎所有人会挖春笋。其实也不尽然，在老家最好吃的春笋是黄泥毛笋，被称为：“黄须头”，一株上好的“黄须头”，笋尖上的须色泽金黄，笋壳紫红色，剥去笋壳，肉色洁白如玉，烧出来的味道自然不一般。挖一株好的“黄须头”可不简单，一般人很难挖得到，但对阿华来说小事一桩。春笋过后，天渐渐热了起来，那些长得有些高的竹笋，也放出枝桠，长出叶片。没多久新竹成林，郁郁葱葱起来。这时毛竹林就开始发起鞭来，就是要长根了。于是这片竹林的地下一片忙碌，竹根的嫩芽随着雨水的滋润，长得很快。这长得很快的长长嫩芽，就是鞭笋。鞭笋很鲜，是笋里头最鲜的，用鞭笋来烧汤那当真是美味无比。在炎炎夏日里，喝上一碗如此鲜汤，所有的燥热和烦恼都随风而去，唯一剩下的就只有心情舒畅了。

老家的竹林一般分为大年和小年，大年有冬笋，小年无冬笋或者冬笋比较少。大小年的区分很容易明白，如果这片竹林今年长春笋，那么这年的冬笋就没有，是小年，反之就是大年。鞭笋似乎没什么区别，但据阿华说春笋过后的竹林，鞭笋也较少。

阿华挖冬笋最有名，有一个故事几乎让他成了传说。那一回，阿华家有个亲戚来，还带来几个上海人，因为事先没说好，阿华老婆有些着急。老家离镇上有些远，去买菜也来不及。阿华说，别急，家里还有一点肉，我再去地里弄几棵青菜。阿华拿起菜刀，提上篮子出门。不到半个小时，提篮回家，上面青菜，下面满满地一篮冬笋。亲戚和客人连连夸奖，神奇，确实神奇！

我问阿华，挖冬笋有没诀窍？阿华告诉我，挖冬笋主要是勤，锄头要不停地东挖挖西掘掘。还有要看，看竹子长势，看竹梢头竹枝桠等长的方向，当然最要紧的是看地下泥土。虽然我也在山里长大，也在这片竹林里玩耍，但我就偏偏不懂，也怪不来谁。

这次回家阿华又送了我几斤冬笋，看着整个身上都有些邋遢的阿华，我真的有些故意不去。阿华还是憨厚着笑笑说，没事，拿去。又冒出一句：其实你们住城里，还不如我们山里好。看得出阿华虽然生活在老家山里，但一直生活的很充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