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琉璃清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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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说
202407/2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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许飞娘成都的房子

许飞娘是办公室同事送给她公开场合的一个绰号。其实,她还有一个绰号叫做许大嘴,因为不雅,同事们只能在背后这么叫她。她呢,倒不是很在意,她也知道自己话是多点,嗓门大点,人群中爱寻个热闹。

她的丈夫舒畅,辞职后在成都谋到一份很好的职。她每月一次的飞往成都之行,让许飞娘的称呼在局机关里不胫而走。她不读武侠,当然不知道神通广大的“许飞娘”,其实是《蜀山剑侠》中一个邪派人物,也不太明白小程起这诨名的真实含义。但是她大大咧咧地说,飞娘,这名字不赖,我宣布,今后大家改口叫飞娘,别再叫本姑娘许大嘴了,呵呵!

三十五岁的许飞娘自称本姑娘的主要原因,是婚后十年肚皮一直闲着。表面上,她常常自诩为丁克一族,引领时尚潮流。其实,谁都能看出她有那么点勉强。女人么,如果三十老几了,还说不想要孩子,那要么就是矫情要么就是无奈了。

见过舒畅的同事,都知道许飞娘两口子有多么恩爱。那么高大威武、丰神俊朗的男子,竟在一个瘦骨伶仃的小女子颐指气使下,乐呵呵地跑东跑西,忙个手不住脚不停。久而久之,有人开始捕风捉影揣测俩人不育的缘故,传出舒畅银样蜡枪头的谣言来。许飞娘偶尔撞到谣言,也不做深究,昂头启笑,娉娉婷婷地走过去,只当没听见一般。

不扯远了,还是回头来说说,许飞娘要在千里迢迢的成都起房子的事情。

忽然就有那么一天,许飞娘在办公室接到舒畅的长途。电话中的舒畅兴高采烈地告诉她说,昨天夜里,赋得绝妙好诗一首。许飞娘马上声音高八度地响应,什么诗?写给本姑娘的吗?念来听听。舒畅说,不是,是写给成都的。听着啊,——今晚,四月的成都!我要和你作爱,我要让你十月怀胎!许飞娘就把老公的“好诗”高声念一遍,然后开始抗议,舒畅,你敢扯淡!和成都作爱也不许!

舒畅说,亲爱的,你也过来吧!成都真是美呆了,就这儿吧,起栋房子,咱俩一起老死在这儿算得了。

许飞娘就在一片目瞪口呆中放了电话,笑若灿烂桃花,依旧嗓门不减,瞧瞧,瞧瞧咱诗人老公,死心塌地爱上成都了!看样子,咱得去开展监察工作了。

再度从成都飞回来的许飞娘,就开始每日谈论在成都双流起房子的事情。看见岷江了,岷江的水流得真快,天空是纯净的湛蓝,真好!房子造起来以后,咱们家就可以夜夜枕着岷江水声入眠了。许飞娘摆出一摞照片,几个女人一起啧啧不已。

小程是办公室里最喜欢给许飞娘找茬子的人。小程就说,看样子,许姐是打算把造房子和造孩子一并纳入议事日程了,不容易啊。

许飞娘愣了一愣,伸手狠狠地掸小程的一头杂毛,说,小毛孩懂个屁啊?对,我就是要把他们一起造出来。不过,本姑娘是不方便造孩子的,还是给你姐夫找个二房比较好哦!

还没成家的小程就眨巴着眼睑,问,真的,假的?许飞娘“啪”地布一下他的脑袋,真的,像你的小鸡鸡一样真。小程就夸张地叫,哎哟,性骚扰啊!

甭管造孩子是真是假,那是人夫妻的事情。许飞娘和舒畅要造房子,却似乎是不容质疑的。此后,许飞娘在办公室聊得最勤的话题就是房子。从她家房子在中国大地上确切的地理位置,到这幢“历史性建筑”的朝向坐落,从厅室结构到廊檐流行样式,从家具采购到装饰风格,总之,所有与住宅建设相关的问题,许飞娘都要拿来与同事们反复研究,一一上网查询,源源不断地把自己的构思传真给舒畅。

小程说,许飞娘,你天天念叨房子房子,你都不觉得累吗?

不累,不累,百年大计,得好好筹划啊。等房子造好了,我就辞职上成都养老去。海子说,要在海边造一栋房子,面朝大海,春暖花开。本姑娘住在四季鸟语花香的成都平原,也不错了,呵呵!

对许飞娘描绘的幸福,有个同事逐渐产生了痛苦感,某天找来办公室主任。主任说,许飞娘,房子造得怎么样了,要不要再批你个月假去做研究?许飞娘就眉开眼笑地扯住他袖子,说,谢谢主任关心,正要向您请教呢,听说您过生日有个项目经理送您两块太湖石,挺别致的,您帮我参谋参谋,水池边是放太湖石漂亮,还是放灵璧石相宜?主任涨红了老脸,低斥一声“你个许大嘴巴!”,讪讪而退。

咱的房子进展如何?许飞娘一遍又一遍地回答,快了快了!不管各人的心意如何,许飞娘成都的房子就在大家的一致期盼中,一天天成长起来。

我要把房子做成南倾式的,北面和两侧面用土坪包起来,土坪上植上四季常青的冷季草皮,真正的冬暖夏凉。许飞娘说这话还在四月下旬。

我要让院子里鲜花盛开,水池中波光闪闪。对了,我还要在地下室留下一间小室,下雨天从外面回来的人可以脱放湿衣湿鞋。七月了。

我要在顶层的大平台放上乒乓球桌,四周装上带凹槽的双层大玻璃,玻璃的顶棚上面爬满紫藤和凌霄。她说这话的时候,正是九月中旬,那种腥红大朵的凌霄花刚刚在局办公楼下凋了满地。

等到许飞娘谈到育儿室五组水晶小吊灯,谈到留给舒畅专用的三米长的大工作台的时候,小程说,恭喜恭喜啊,看样子十月怀胎的成果,终于要正式分娩了!

许飞娘就笑得露出了大嘴的本质,连捂了好几次,才勉强捂住嘴巴,说,元旦节,我请大家去成都喝落心酒。

人常说,生活有时候会跟人开玩笑。可是怎么琢磨,这生活跟许飞娘的玩笑都未免开得太大了点。成都的房子还没等到许飞娘去收尾,舒畅的挂号信到了。

我这老公又有什么新点子?嘴上还在嘀咕的许飞娘,就掏出了舒畅写给他的离婚协议书。里面还附有一个纸条——她怀上我的孩子了,我们分手吧!由于许飞娘的事情从来都是公诸于众的,那一刻所有的眼睛都看到了。

许飞娘开始没反应过来,还在笑,又在搞啥子鬼名堂?把手里的东西反过来再看一遍,似乎有点明白了,骂一声“狗日的舒畅”,飞快地搬过电话来敲。

电话不通。再拨,还是不通。大家都掉开脸不敢看她,最后只听到她冲出办公室的声音。

小程问,怎么回事,那个她是谁?有人骂他,弱智啊你!舒畅养的二房呗,拿脚都能想明白的事情。

许飞娘当天就坐火车去了成都。

半个多月后的一天傍晚,小程发现许飞娘独自坐在街心公园的长凳上。回过头的许飞娘只是有点憔悴,还是老样子笑,小程,陪你姐喝一杯去!

当夜,喝得晕晕忽忽的小程把许飞娘送回家。许飞娘一会儿哭一会儿笑,不让小程走。小程说,姐,你这样舒畅大哥会瞧不起你的。

许飞娘就呸了一声,别提那个人啦,我已经放他和那小婊子走了。切,还到处躲我!

又流了一会眼泪,坏笑两声说,本姑娘这是自做自受!是我,要求他找别的女人生孩子的,他不肯;是我,三个月前就开始不搭理他,逼着他找那小婊子的。是我,这么多年总是想,怎么也要给他留个亲生的种啊!谁知道,他们竟想着做真夫妻了。

小程这才知道,原来不能生育的是许飞娘。成都正造房子的时候,许飞娘真的动了找代孕母亲的心思,指望有个舒畅的孩子,一家三口守在一起过日子呢。

许飞娘摸着小程的头发,幽幽地说,不能生养的女人就真的拴不住男人的心吗?

也跟着伤心的小程就叫了声“姐”,抱紧了许飞娘。

许飞娘很久没上班。

没了谈房子的许飞娘,办公室整天显得静荡荡的。小程也明显地像个蔫茄子,常常对着许飞娘的办公桌椅发呆。

树们的黄叶子都被风舔得干干净净的时候,江汉平原落下了第一场雪。小程忽然接到了许飞娘的电话,她很礼貌地托付他到家去看看,看看老爷子过冬的食杂衣物准备得是否妥当。小程感觉到她的语调里有一种猜不透的怪,怕她挂了电话,忙着追问道,许姐,你在哪里,这些日子你都去了哪里?

我在成都的房子里。我在等你姐夫。他跟一个游方的和尚走了。小程说,咦?

舒畅骗了我。他没让那个女人怀上孩子,却从她那儿染上了爱滋。他的律师告诉我,舒畅不恨我,他跟一个得道的游方和尚走了,临走把房子留给了我。你们不知道,他把房子造得比我当初想象的还漂亮!

许飞娘似乎又轻声笑起来了,舒畅是个很鬼的家伙,他知道我会在房子里等他回来,等他一起老死在成都平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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